孟知微触及到孟政的目光的时候,原先的愤怒和激昂突然就消失了,她盈盈的眸子里顿时水光一片,她哑声:“父亲。”
“傻孩子,孟家一旦背上了谋反的罪名,你兄长怎么办,你腹中有子的阿姊又怎么办。两朝更替,王权犹疑,铲除异己的党争手段我又何尝不知,但我孟政在官言官,对江山社稷未有半点愧心,武臣死于战,言官死于谏。”
孟政面朝着外面开间落下的大雪,缓缓说到:“我早知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拖累妻儿,终是我不愿。”
讲到这儿,在那儿掩面的王氏上前一步,她不过才擦完眼角的泪水,却又整理了一番衣着:“老爷傲然尚且不怕君臣疑心,妇人虽弱却也有风骨。我王家本就将门之后,府兵均为死士,如今只为向君心力证我孟家满门忠骨。君落刀,尔等缴械不准抗。全府在册奴仆丫鬟三十二名,府兵四十一人,你们可有人有怨?”
齐刷刷跪满满屋子的人高声回答:“奴愿与家主夫人同在!”
看到这里的孟知微匆忙跪下:“女儿也与父母同在!”
孟政却一把扶她起来,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串难得一见的月白玉色菩提佛珠,径直戴在她手上:“阿堇,这是父亲最珍视的东西,或许有一天,它会帮助你,你拿好,切记要好好保管。今日,孟家上下全当你没有回来过。”
孟知微无心去看已经在自己手上的那串白玉菩提,她只是不停追问孟政:“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孟政:“你阿姊已是世子妃,夫家自能护她,兄长是儿郎吃些苦头不算什么,但你未及笄仍是孟家女,孟家获罪你就是罪臣之女!若是大好年华因此断送,我宁可你逃出去,你快走!”
孟知微眼泪止不住地落:“可是父亲,您说过,孟家无罪,君心自然能明鉴,我又怎么能逃!”
说到这儿,外面匆忙传来兵胄冷硬的碰撞和匆忙的脚步声。
再是有人高喝:“包围孟府,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王氏立刻攥起孟知微的手肘,把她往外拖:“往日你就不服管教,今日家门遭此大难你依旧是不听劝告吗?”
孟知微死死往后拖,摇头哀求:“母亲,母亲,让我与你们同在,与孟家同在。”
王氏根本不听,依旧用恶语相向:“你同在又有何用,你阿姊能在族亲面前说话,你兄长虽获罪但在朝中依旧有同窗师长相保,你素来不与京中女眷交好,既不通诗书也不会女工,再者,你又问问你自己是何所出?你生母又是谁,你父亲从来偏爱你,我视如己出养了你这么些年还总担上个不会管教的罪名我又何辜?”
话语像一把把刀子,但孟知微知道,如今心里的疼痛却不是因为王氏的埋怨。
无力、迷茫、不舍,家族覆灭下她如丧家之犬又如何去苟活!
她被拖到大门外,王氏迅速将门反锁住,又在关门之际往她怀里递过来什么东西。
“母亲,母亲,您不要赶我走,我是孟家女儿,我除了这里,我又能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啊!”
王氏背对着门,眼角泪如雨下,但依旧语气强硬:“你从前不是傲的很吗,你总说你不甘于被困闺中,要云游江湖,走遍五湖四海,如今你倒是去啊。”
孟知微不断地敲着门,可门的后面原先的人影已经走了,远处抓捕的大部队要过来了,孟知微四下茫然,看到自己怀里放着的是一把精巧的匕首,这是王氏的家传之物,是她出嫁那年王老将军送给她的,本是枪头,却也可伸缩为短柄匕首防身,揣在怀中也无人知晓,是极其巧妙的兵器。
她擦了一把眼泪,翻身上了矮墙。
但她没有立刻走。
等到那些士兵进了门,院落就顿时乱成一锅粥。
府兵早已缴械投降,可代表皇威而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杀鸡儆猴呢!
胆小的女仆见血逃窜,不知是谁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