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那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张刀痕纵横的脸,就算没有伤口,定也是狰狞丑陋无比的。
想不到面具下竞是个出家人,还是如此琉璃玉色、恍若天人的出家人。她恍惚片刻未回话,虚云眸光沉下来,眼中染上戾色,径直越过她往里走。脸上的面具又大又沉,挂在耳朵上吃力得很,颢珍珠一只手兜着面具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这里四处不见一个官兵,虚云身边也没有黑甲兵陪着,所以等下只要能把他灌醉,便可以骑上他的马去广武城寻阿耶阿娘。颢珍珠想着,又激动又害怕,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她微微拱起手背离开他手心,生怕他发现异样。
那假母虽被虚云恍神片刻,却也知道这人的暴戾手段,当即就调整过来,笑着挥挥手帕吩咐一侧候着的龟奴:“快将二楼的雅间布置出来!“又快步越过两人,在前面引路,“二位贵客请上座!”
经过纵情声色的人群,喧嚣与甜腻的香风裹挟着酒气袭来,流光溢彩丝竹管弦间,各式各样的人影暖昧的交缠。
颢珍珠低着头,忽觉整个脑袋都滚烫起来,她牢牢盯着眼前虚云的背影,试图将眼前错乱交缠的人影和声音全部忘掉。虚云缓步而行,不疾不徐,一身不染纤尘的僧袍站在这片软香红绣之中,仿佛自带琉璃光,将所有靡费喧嚣统统隔开,周遭的衣香鬓影和笙歌笑语都无法沾染他分毫。像一滴清墨落入绮丽画卷般泾渭分明,盯着他,一切不堪入目恍者都定格下来。
正出神,虚云突然偏头看她,唇角勾起浅淡的笑,那笑与他一身超然物外的气质截然相反,而是一种令人心惊的捉弄,仿佛已看穿她所思所想。颢珍珠无所适从地抿嘴笑一下,突然想到自己正戴着面具,又放下心来,只要她忍住不心虚,虚云就瞧不出什么来。两人在二楼雅间坐下,临窗一方雅致的雕花小桌,上面放着酒盏和各色糕点,窗扇紧闭,那假母领来一位琴师候在门外。虚云的目光缓缓落在颢珍珠脸上,掠过眉眼,擦过唇角,不紧不慢道:“都下去罢,将这窗户打开,我们今日是来学习众生色相。”那假母应声,眼疾手快地打开窗户,便战战兢兢阖上门退出去。屋内霎时间只剩他们两人,颢珍珠如坐针毡,好半晌终于感觉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才悄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侧眼看他。他神色平静,不与她巧言令色诡辩时,眉眼间仍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仿佛楼下人影翩跹只是云卷云舒,靡靡之音也只是林间风吟。颢珍珠被他这幅神情所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一派旖旎风光。有人软语轻笑依偎在软榻上手指暖昧地缠绕。有人欲拒还迎地互相喂酒,有人衣衫纠缠在一起互相啃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脂粉香,痴痴调笑与低声耳语不绝于耳,人影越发痴缠,在昏黄的烛火下已分不清彼此。
颢珍珠似被烫到一般倏地收回目光,脸颊迅速烧红,连耳根也被波及隐隐发烫。她眼睛不知该看何处,慌忙垂下去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可耳边迷离的笑语声断断续续传进耳朵里,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犹在眼前挥之不去,与之比起来,小树林窥见的那些竞也朦胧纯情起来。她心口砰砰直跳,越发透不过气。
虚云指尖慢条斯理地捻动佛珠,视线从靡乱的大堂中移开,落回她脸上。颢珍珠察觉到那股视线,紧张得手指悄悄蜷紧,就听他淡然道:“佛说三界无安,众生皆苦。此处岂非人间一等一的慈悲道场?”他语调轻轻慢慢,脸上毫无悲悯之色:“以片刻欢愉抵漫长愁苦,以金银俗物换身心解脱,当真是离苦最近之法门。”虚云是邪修,他总能诡辩出不寻常的道理,颢珍珠自知说不过他,此刻也不便插话,便继续盯自己的脚尖装哑巴。
“贪嗔痴慢疑,真是五毒俱全,活色生香。于此五浊恶世中才能照见众生本相,亦能照见本心。"他直直看过来,气息若有似无得地靠近她,“女施主,学得如何了?”
颢珍珠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