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动不动。
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抬手毫不犹豫地揭下了他的面具,在看清他样貌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如同遭受五雷轰顶,愣在当场。
果然是他!那个她曾经无比憎恶的人。
她望着熟悉的苍白却依旧难掩俊逸的脸庞,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震撼,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曾经恨毒了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如今,这个人就这样躺在她的面前,生命垂危,苍白如纸。
她该怎么做?她要管他的死活吗?
凉州城破时的火光与绝望、他冰冷算计的眼神、萧承渊在城楼上痛苦绝望的目光……所有因他而起的屈辱、恐惧、家国沦丧的痛楚,一幕一幕回荡在她的脑海。
他死在这里,是天理昭昭,是报应不爽!她为什么要救他?凭什么救他?
可是不久前,他刚刚救过她,她的身上还裹着他的衣袍。如果没有他,她活不到现在。
沙尘暴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她清晰地记得他剧烈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他用尽全力护住她的拥抱。
“抱紧我,别睁眼。” 他破碎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但那又怎样?曾经他也救她于水火过,她还来不及感激,他就亲手将她推入更难堪的境地。如今又想要做什么?扮作商人随她入京,然后呢?这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温景珩,你该死。”她说着,将他的面具扔到他的身上,缓缓站起身。
他是大靖的叛徒,凉州陷落的罪魁祸首,死不足惜!他欺骗她、利用她、毁了她的人生,让她双手沾上永远洗刷不掉的罪孽!
于公于私,她都不该救他,他死在今夜,或许大靖子民就不必面对这场浩劫。
她决绝而吃力地爬上马,脑海中却浮现出他数次将她抱上马的情形,那个时候她不觉得翻身上马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她打断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去看躺在地上的身影。马儿躁动的打着响鼻,四蹄不安的来回踱步。
沈昭华轻轻拉了拉缰绳,马儿终于安静下来,缓缓向前迈步。沈昭华控马并不好,所以不敢狂奔,只敢驾着马缓步离开。
走出很远,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他的身影已经小的只剩一个黑点,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显得渺小而无力,好似她漫长的人生画轴上一块难看的墨渍,她转过头将他抛诸脑后,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迷蒙泪眼中,她恍惚又看到那日落日余晖下,他回头看她,银色面具映着暖光,侧影在晚霞中镀上一层金边,问她“我吹的好听吗?”
那一刻,她脸上曾不自觉地漾起过一丝轻松的笑意。而现在,她无情地丢下他而去,斩断了他生还的唯一可能。
风沙又起,呜咽之声不绝于耳,似是大漠的悲鸣。
温景珩仰面躺在冰冷的沙堆上,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不再火热,他的生机,也慢慢消散了。
他的身体上空,一只孤鹰久久盘桓。
孤鹰盘桓许久,突然发出一声厉啸,划破夜空,随即如同狩猎般朝着温景珩俯冲而下,锋利的鹰爪深深嵌入温景珩的肩膀,尖锐的喙啄穿温景珩肩胛处的骨肉。
温景珩眉头微蹙,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珠转了转,眼中一片茫然。他挣扎着坐起身,银白色的面具从他身上滑落。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面具拿在手中端详,又环顾一眼空旷的大漠,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是将他丢在了这里?
苍鹰扑哧着翅膀,落到温景珩的肩膀上。
温景珩缓缓转头看着它:“是你救了我?”
“呵。”他自嘲地笑了:“看来,还是有人不愿意让我死的。”
他随即笑得更加苦涩:“差点忘了,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