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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2 / 2)

淡淡,吐出几字,“继续说。”

那内侍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继续道:“钦天监说,乾清宫里,那副….冰棺,已摆放多日,久不下葬,恐怕于理不合!请陛下三思!"说到这儿,内侍的语气里带着一股视死如归,闭眼道:“钦天监特差遣奴才来请示陛下,何、何时下葬?”

话音未落,石皖只觉心惊肉跳,几欲昏厥,他立在江煦身侧,猛然朝这蠢材使眼色,可无论他眼皮如何抽动,对方都是跪在地上,身抖如筛,不曾抬头。殿内一时无声。

烛火曳动,江煦脸上的神情仍旧平淡,但语气却已带上了杀意,“钦天监让你来的?”

还不等那内侍回答,男人接着冷声道:“拖下去。”“赐自尽。”

当夜,江煦再度回到乾清宫,白日里,帝王的不怒自威,在此刻尽数消散。万籁俱寂,巨大的冰棺置于偏殿中央,丝丝寒气散发,伴着窗棂外飘进的点点冷雨,殿内温度极低。

冰棺内,一副几乎难以辨认人形的躯体,被小心翼翼地用素白锦缎包裹着,露出一张经过殓官尽力修复、却依旧残存着可怖灼痕的脸庞。目光往下,残缺破败的四肢同样都在当年那场大火里被烧得不成样子,哪怕同样经历修复,也仍是收效甚微。

只有脚踝处的那副锁铐,仍然紧紧禁锢。

过去,江煦曾在数个午夜梦回中想过将其取下,也曾幻想过除了不死不休之外的另一种归宿,可终究,如今只是虚妄。他的目光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寸寸刮过,极尽贪婪。殿内灯火通明,但却无一丝暖意。

白日里,用以麻痹自身的政务和无数的念想,在此刻,尽数崩塌。最血淋淋的现实,冰冷地横陈在他眼前。

无数个衍生出的可能性如毒蛇一般啃食着他的心脏,每当靠近此处,心里那股不安便更加剧烈,然而,可笑的是,他却又只能待在这里,才能有一丝安明的可能。

接连多日的紧绷,江煦已是累极,倚在冰棺上,玄色的衣袍遮挡住棺内残缺的躯体,贪心地汲取片刻,半响,竟是沉沉睡去。梦中,熟悉的房屋再度出现。

屋舍中央,烈火滔天,拼命舔舐着莳婉的裙摆,发出滋滋的声响。江煦看着,日积月累,几乎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又一次自我折磨一般的回忆。

倏地,对面的人缓缓地回过头来,望他。

脸庞之上,没有任何伤痕,容颜依旧,只那双总是蕴着倔强和恨意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却空洞得吓人。

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煦不由得心脏一停。

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无限拉长,化成数道长阶,永无尽头,视线之内,莳婉的脸庞越来越模糊。

江煦疯狂地想往前更进一步,可无论他如何迈步,一双脚却宛如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难以挪动半分。连带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看似咫尺,但永远无法跨越。

周围的火焰骤然暴涨,噼里啪啦地窜起,争先恐后往莳婉身边聚集着。她大约是正在看着他,唇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可江煦却像是听见了。

清晰地“听"到,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和疏离的称呼。“陛下。”

不再是如过去记忆之中,那种连名带姓的、夹杂着恨意的呼喊,也不是最后一面时,很卑微地以“奴婢"自称,实则悄然藏着愤恨。而是,一种……彻底划清界限的、冰冷的尊称。江煦心底骤然滋生出几分胆怯,不敢再听下去,可那声音,仍是一字一句,钻入耳畔。

不肯放过他。

她说。

“陛下。”

似是喟叹,但更多的,是冷冰冰地,宣判结局。字字诛心,“你也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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