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还债
深秋,凋零的银杏堆积在青石阶上,形状各异,被晨风卷起,撞在门扉之上。钟声迭起,两日多光景一眨而过。
待莳婉临要下山时,门侧的银杏叶早已被僧人清扫干净,只留下光洁的石板路,曲折向前。
那几句谶语仿佛有什么魔力,接连几日,搅乱她心。一路下山,回到宅院,莳婉都仍是有些时不时的恍惚。对方说那些话时候的神情、语气乃至细小的动作,到了现在,她甚至都能清晰回想起。
包括那个“莳"字。
她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这个姓氏,为何住持会知晓呢?莫不是算出来的.…?这个想法在心底一闪而过,连带着那些窥探上天的告诫之语,也久久盘旋不散。
前路蜿蜒,披着薄薄的白纱,若有若无,全然挡住她的一切窥探之意。莳婉窝在桌案旁,思索几息,到底还是寻了信纸细细书写起来,住持说佛子玄悯是他的师弟,是受托所言,既如此,索性旁敲侧击一番,待来日,若能回到济川,与那佛子面对面详聊,便是再好不过。她院中的兵卒们在昨日梦夜间怕是又悄然换了新一批,今晨她粗略去院中逛过,果不其然又全是生面孔。好在送信给江煦这件事上,无论换来的是何人,都从未拒绝过这个请求,这回也与先前一样,只兀自应下,叫她耐心等待。思及此,莳婉无奈叹了口气,写信的速度更快几分,片刻,方将信笺交给画蕙,转而拿起一旁的册子随意翻看。
近十一月,廊下的青石板路悄然覆上一层薄霜。窗案,素白瓷瓶内插着几枝干枯的茱萸,红得发黑,铜色手炉吐出几缕轻烟,与窗棂缝隙间灌入的冷风相互纠缠,拂进室内,混着花香,颇为好闻。“姑娘。”门外,画澜疾步走近,“是大王的信!”莳婉翻书的手微顿,接过信笺,展开,细细瞧过,面上不自觉展颜,“大王明日便要回来了。"可语罢,心底的不安之感反倒日益浓重。这些天,她独自待着的时间增多,反倒细细琢磨起原先不曾注意过的许多事宜,也或许是胡乱多读了几本杂书,想法渐渐与一开始不甚相同了。回头再看,莳婉这会儿方才觉出当初仓皇逃离的可笑,且不说一路上破绽之多,光是选地盘这一项,就错得彻底。
在济川,她怕是刚有异动,就被盯上了。
现下只可惜……这样的机会,恐怕没有第二次。莳婉回神,心底登时又紧张又烦躁,连带着那丁点儿听闻江煦将要回来的喜色也给皆数淹没殆尽。
好一通折腾后,待到夜色深重方才上榻安眠。七月上旬,江煦离开,到今日,也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莳婉枕在软枕上,缎子似的黑发铺满大半,裹着她素白的脸,翻来覆去许久,方才勉强合上眼。
翌日,朦朦胧胧醒来时,都还像是在梦中。她下意识活动了下身子,谁知刚一伸展手腕,便像是碰到一堵墙,怎么也挪不动,睁眼,莳婉倏然愣住。
床榻边缘,男人轻阖着眼,浓密的眼睫随着呼吸微动,这样的江煦,一时间叫莳婉感到颇为新奇,视线不自觉停驻,片刻,竟是大着胆子伸出手-“醒了?"他突然抬眸,漆黑的眸子隐隐带着几分寒意。莳婉尴尬地缩回指节,下意识应了句,“你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说一声?”
日积月累的相处,如今这样近的距离,她也并无不适,“我方才还以为是做梦,这才迷迷糊糊伸出手,想要验证一番。”“不是梦。”
莳婉心下一怔,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是啊,梦里的人哪会如此呢?”
许是才从战场上回来,江煦整个人身上的肃杀气息尚未完全消散,离得近了,莳婉甚至还能嗅到他甲胄之下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和药草味。她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受伤了?伤的……不严重吧?”“本王听说,你曾托人传信于我。"江煦避开这话,声音并不大,声调依旧淡淡,可无形中的压迫感却是让屋内气氛骤降,“信中,提及一名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