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上有很多夫人”,阿怜知道这样的话已算僭越,更何况,她亦有旧念未消解,她到底是如何脱口问出来的?
忐忑中,嬴煦伸手为她揩泪,“可我只有一个阿怜啊”嬴煦总算是知道阿怜在为何不安了,这样的迹象让他心心中生出隐秘的喜意,她不安的眼泪正是为他而流的,便说明他在她心里已然有了几分位置。他会一直爱她,连同他们的孩子一起爱。
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是她的孩子。
心里这样想,于外却只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热乎乎的脸。只懂为君制衡之道的他羞于表达这生命中迟来的爱意。他长她十二岁,一味用岁月中拾来的经验去爱她,包括那床帏之间的事。树木陆续被寒风吹掉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横叉天际,一旦遇上灰沉的阴天,便显得寂寥无边,让人生不起半点出门的兴致。秋千上一袭翠绿裙摆前后晃荡,成了这苍白画布中唯一的艳色。阿怜抓紧两边的绳子,视野从天上晃到地下,再从地下晃到天上。君王的大胆的偏爱让她的眼里没了初入宫廷的惊惧忧愁,眼角眉梢间娇艳的气息更加浓烈,只肖斜睨一眼,便能引得无数狂蜂蝶浪,真应了她出生时那万蝶振翅的传言。
公子昭负手站在花园岔路口看了好一会,他身后的侍中把腰弯得极低,本是寒冷的天气,额角的汗水却接连滑落。
要是再看不出主子这份超乎寻常的关注,他就白在宫中活这么多年了。“再推高些吧!"她轻快的笑声从那边传来。站在她身后的兰妫却不赞同,“不能再高了!”阿怜高高荡起,又高高落下,看得兰妫心惊胆战。要是阿怜出了什么事,秦王煦肯定不会放过她。她离阿怜的起居最近,如今已经看明白了,秦王煦对阿怜的宠爱是独一份的,怕不仅仅是新鲜感作祟。
因此,她暗自转变了心思,不再期待阿怜怀孕后被她推出去承宠,反倒开始注意大小宴席上其他的秦国宗亲,做不成秦王夫人,做其他贵族宗亲的夫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兰妫想得很开,反正她所求,不过爹娘弟弟安康。为了能把他们接到秦国来,她把自己的姻亲也算计了进去,当作筹码。久未载人的秋千架子经过风吹雨蚀,受力一大便发出咔擦脆响,惊得阿怜和兰妫同时往上看。
可摇晃的秋千一时半会停不住,兰妫想去拉绳子,又怕与阿怜撞个正着。犹豫间,木架受力错开,摇晃的秋千瞬间失去了平衡,眼看阿怜就要从高处落下,一抹身影极快地闪过。
公子昭抱着阿怜在地上几个翻滚,而后起身退开,只目光仍旧关切着她,似在确认她是否无事。
兰妫扶着阿怜欲起身,却见阿怜抱着小腹皱眉喊疼。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兰妫只觉得半截身子入了土,当下忘了尊卑,对一旁呆站着的公子昭叫道,“快叫侍医!”凝香殿的气氛因突如其来的意外有些压抑,侍中婢女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言慎行,生怕被处于愤怒中的君王迁怒。这样的氛围在侍医离去后急转直上。
侍医收回手,对抱着阿怜的赢煦道,“怜夫人这是喜脉,只是先前月份小,不太能看出来”
嬴煦先是一怔,而后眉眼间浮上明显的喜意,他握着阿怜肩膀的手有些颤抖,低头去看她的反应,“阿怜,我们有孩子了”他的怀抱温热可靠,阿怜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晰地认知到,她是时候彻底告别那些陈国的旧梦了。
她覆上小腹,点头道,“嗯,我们有孩子了”离开前,嬴煦赏赐凝香殿上下,不忘派人去铲除花园里那破损的秋千。他到兰台时,公子昭正跪坐在青玉案前沏茶,见了他,立马站起来规矩行礼,“父王”
看着眼前初长成的嫡长子,嬴煦眼里有几分复杂的神色,他儿时也是这么过来的,五岁起离开母妃住进兰台,由大秦的核心官员亲自培养教导,而后迎要良娣,开枝散叶,继承大统,把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奉献给秦国的千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