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死寂,唯闻镇抚使自抽耳光的噼啪声。
裴执雪带来的玄甲卫都屏息垂目,仿若泥塑。
贾锦照终究没敢碰那只递来的手。
她以额触地三叩以示感激,寒意却早已浸.透骨髓。
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一直期待拥有的权利多有力量。
所有人的生死对错,都在裴执雪一念之间。
现下他护着她,若她做错了呢?
他的心思就像倾身去探一口冷嗖嗖,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井。
其中或许有解渴救命、凉丝丝的甘泉;
又可能盘踞着一条毒蛇,只待人探身的刹那就将人绞着坠落井底。
裴执雪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顺道卷走满院恶犬。
留贾府众人面面相觑。
贾锦照视线掠过父兄瑟缩的身影,瞧见他们胯.下那一团洇湿痕迹,十数年的执念“啪”地碎裂——
何必执着所谓骨肉亲缘?
她不需要他们认同。
贾锦照挽袖,将手臂浸入檐下水缸,胎记在揉搓间化入清波。
她的小臂破水而出,缓缓抬起。
水珠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滴落,在日光里碎成点点璀璨。
少女缓缓转动她的小臂,望向贾宁乡的眸中蕴着解脱和嘲弄。
动作如一记无声耳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扇向他。
“果真是个野种!!”
贾宁乡眼底凶光暴涨。
万幸方才未替她遮掩,竟使计骗他!
贾有德的死也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不然为何他没有在贱种屋里,反横死在竹林另一边?而贾锦照却恰巧捡只猫回来?
更可恨的是——他钻营半生,才是个从八品小吏,她却借着只猫,攀上首辅家的高枝!
他们迟早查出那猫的伤与贾有德的死有关联,这小杂种定会连累贾家!
思及此,贾宁乡喉头腥甜翻涌,五脏六腑都被泼了滚油般让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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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锦照轻快合拢身后的屋门。
却听门外贾宁乡丧失神智的咆哮:“五姑娘癔症了!封死门窗!!”
铁锤砸钉的闷响震得梁柱簌簌发颤,陈年积灰如阴云抖落的雪,覆上被钉死的窗棂。
捶打声渐歇,云儿掸着落灰,压低嗓音急道:
“姑娘快瞧瞧帖子!若快到宴期,或能借裴府脱困。老爷当真疯魔了,竟放着大好机会不要,冒着风险关您在这。”
贾锦照笑笑:“娘亲手札早写明他豺狼心性,不过是我自欺欺人,总盼着畜牲能化人,枉费娘亲的苦心。”
语毕,她试探地唤了两声禅婵。
唯闻回响。
果然,贾有德的风浪平息,裴执雪也将人撤走了。
精致信笺展开的刹那,云儿瞥见日期,喜得几乎跳上梁:
“是五日后!婢子这就命老爷解禁,连夜赶制衣裳!不知夫人新炸的钗环好了没……”
贾锦照笑眼如弯月,向云儿一摊手,打断她:“可我们不识字的呀。为何催?”
云儿一噎,讪讪道:“是婢子疏忽。以后婢子保证不泄露半句……要不,想法子逼他们自己看?”
贾锦照支颐望向窗外,阳光只能勉力穿过缝隙投下几缕光影。
眼前又恍惚浮现潭边梨树下,温润郎君殷殷叮嘱的模样。
她粉面含笑:“不必,裴府会注意到的。”
拖得久些,越惨对她更有利。
她指尖虚虚数过禅婵留下的精致糕点:“且看中午他们是否送饭食来,若不然,我们便只能靠这些撑过这几日。”
云儿点头附和:“幸好禅婵见奴婢力弱,好心帮我们在侧间备好了两桶清水。”
直至入夜,也无人送来哪怕一碗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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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近,夜风骤起。
芭蕉竹枝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