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动摇了。
陈美淑骂启星是小流氓,就会欺负黎晓,一个没爸爸的女孩。
因为这句话,黎晓竟然觉得陈美淑爱自己,甚至,连同缺失父亲的份一起爱她。
“呵。”黎晓惨淡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滑稽。
那段记忆被恐惧和羞耻挤压得有些模糊了,但黎晓此刻却清晰想起了自己的心境,在那个情景下,她不自觉扮演起受害者,并不为着免受指责,而是为了索求那点爱。
可,黎晓是愿意的呀,跟启星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快乐,她那么熟悉痛苦,当然渴望快乐。
这么多年了,陈美淑每次在电话、语音时不时就要提起那件事,黎晓越来越感觉不到她的心痛,她觉得陈美淑的愤怒里好像还有些得意,像是有了一桩她的把柄。
而陈美淑心里又清楚,这把柄是黎晓的,也是她自己的。
所以陈美淑拼命去指摘郑秋芬失职,把错误都推到她身上后,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就依旧有谴责的权利。
几声重物摔落的闷声忽然响起,黎晓猛然站起身跑到楼梯口,但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郑秋芬从摔伤到入院到回家入殓下葬笼统就小半个月的功夫,时间短促锋利,直接把郑秋芬从黎晓生命里割掉,快得她都没意识到疼痛,直到疤口开始溃烂又愈合,反反复复。
叔婆炖的杨梅酒冰凉凉的,黎晓半碗下肚,胸膛那一竖又火辣辣的,她迟钝地‘啊’了一声。
这烧酒就没炖过,还有小粒的冰糖没化完,黎晓正经喝了半碗烧酒。
她倒没觉得太不舒服,只是头有些昏,脸上烧烫,她趴在桌上,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想起小时候每每发烧,郑秋芬都会用白酒来擦她的脸颊和后颈。
小时候连生病都掺杂着幸福,也不是没人爱黎晓,她有郑秋芬,还有……
门被轻轻叩响,黎晓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看着有人推开一扇夜色,朝她走来。
黎晓的眼泪沿着鼻梁掉下来,她低了低头藏住自己的脸。
启星搁下一个保温桶和一瓶蜂蜜水,道:“外公跟我说你中暑了?吐得很厉害?怎么样?”
他觉得这节气还能中暑挺离奇的,正想着,手背上被轻轻点了一下。
启星垂眸一看,见是黎晓翘着指在拨他,又摆了摆手。
“你快走。”黎晓似呢喃似呓语,“我妈妈要来了。”
启星一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一片静月,满院疏影。
“来就来,又不是小孩,”启星看出黎晓有些醉醺醺的,“两颗杨梅就醉了?”
黎晓捂着脸摇了摇头,启星看着她额角好长一条红痕,这伤口虽没有多深,但已经鼓起来了,肿肿涨涨的。
这伤口瞧着太眼熟了,启星挨得那一巴掌也连带了两条这样的红痕,到了郑秋芬出殡那天才消完。
启星伸手想把头发丝撩开看清楚,但黎晓又趴了下去,更把脸藏进臂弯里。
他的手举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扣在保温壶盖上拧了一把又拧错了方向,拧得更死紧了。
“吃点东西吧。”
黎晓没有反应,启星轻轻推了推她,还是没反应。
“晓晓。”启星轻声唤,黎晓忽得一颤,抬眸看了他一会,眼神迷迷蒙蒙的,全是泪。
启星看着她,突兀地别开眼看灶台上两只待客的玻璃杯,但很快又转眸看她。
黎晓似乎昏睡过去了,脸颊托在胳膊上,眼泪坠在她鼻尖上,要掉不掉的。
启星在她身边蹲下,用指背碰了碰她的腮帮,“别这样睡,明天起来会不舒服的,喝点蜂蜜水先。”
黎晓眉头皱了皱,努力听他的话想睁开眼,只是眼皮也不听使唤,模糊间只觉有根细细的吸管抵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就开始吮吸,酒精残留的辣味被蜂蜜的温润甜味一口一口冲刷下去,慢慢沁进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