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乞儿散开，那僧人的样貌，完全暴露在苏烟媚的眼前。尽管袈裟破损，形容狼狈，那张仿若仙神的面容，仍旧透着圣洁的光辉，让人不敢亵渎。
当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琉璃眼，此刻失去所有光彩，如宝珠蒙尘般黯淡，僧人缓缓起身，双手合十，依旧从容。时隔十五年，苏烟媚再见到他，过去那些仇怨尽数消散，她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看他的双眼。
僧人似有所感，抬起一双失去焦距的眼，朝视线的方向看来。失去所有光泽的琉璃眼，就像是路边灰扑扑的石头，在那张光辉圣洁的面容上格外突兀。
苏烟媚什么都没说，僧人也没有开口，只是摸索着墙边破损的法杖，“哒哒″地拄着地，继续向前走。
当年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捉妖师，被她囚禁三个月也道心不改，如今却落得这般人人可欺的地步……
她曾同他结过仇，又尽数报复回去。
苏烟媚知道对方出身法净寺，原本是想完全避开他的，但过去的仇人突然凄惨无比，心中实在是好奇，不知不觉便跟了上去。僧人眼盲，走得很慢。
他对这一带明显很熟悉，出了城门，继续往外走，四周逐渐人烟稀少。雍城城外聚集许多村落，僧人找到一条河流，放下法杖，双手拘起清水，一点点清洗面庞，露出无瑕的面容。
遍布伤痕的双手亦被洗净。
苏烟媚坐在不远处的树上，轻轻晃着双腿，手里捉着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把玩，望着僧人仍旧从容的模样，波光潋滟的绿瞳微转，唇角翘起，随手便将那条小蛇丢下去，让它去吓吓河边的人。
小蛇游曳向前，缓缓攀上僧人的脚踝，蛇头昂起，佯装要咬他时，那僧人仍旧毫无所知。
苏烟媚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一挥手，那条即将攀咬过去的小蛇便消失无踪。转过身，正欲离开时，河边突然发出"噗通”一声响。只见刚刚还在岸上的僧人，此刻已经坠落河中，挣扎两下，便开始不断下坠。
不知道那人为何眼盲，为何失去法力，但出于一些微妙的情绪，苏烟媚转头就去救了人。
将人捞上岸，苏烟媚便不再管他。
僧人浑身湿透，呛咳出喉咙里的水，等到落日余晖将他的衣衫晒干，他才继续拄起法杖前行，向路过的村落借宿。
纵使狼狈至此，僧人仍旧是镇定而从容的，好似遇到的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安排，无悲亦无喜。
苏烟媚最是讨厌他这副模样。
曾经极尽所能地羞辱他，囚禁他，迫使他破戒，都没能让他出现多余的表情，折了他那身傲骨。
索性也没什么事，苏烟媚继续跟着他。
这一路上，僧人靠着给人诵经祈福，做些超度的法事，来换取饱腹的素斋。苏烟媚跟在他后面日日大鱼大肉。
曾经苏烟媚不给他吃素斋，故意将鸡腿塞进他嘴巴里，逼他破戒食荤腥。那人也坦然面对，直至后面嗅到腥味便觉得难受，更严重者，甚至会呕吐。一看见他，那副怎么折腾都神色不变的模样，苏烟媚平日里埋藏的那些坏心思尽数冒出来，故意在面摊上同他拼桌，将鸡腿摆在他面前。眼看僧人皱着眉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苏烟媚难得地多了些高兴。她藏起那点捉弄人的隐约雀跃，支着脸，绿眸一眨不眨，专注于那张如仙神般圣洁的面孔。
苏烟媚还记得，他全身肌肤泛红，那双能看透一切晦暗污浊的琉璃眼，情不自禁淌落眼泪的场景。
在短暂的不适以后，对面的僧人举止如常，吃完那碗素面，继续拄着法杖往前走。
这一路风餐露宿，天黑以后，倘若没有遇到村落，僧人便会就地打坐歇息。二十年前，诛妖之风盛行。
僧人出身法净寺，法力高强，周围作乱的妖物，统统被他诛杀。他从雍城开始，一路做法事，诛妖邪，最后抵达京城。那是太子楚瑛肃清朝堂，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