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倒影
怎么可能拒绝？
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
雾岛中矢喉咙滚动一下，压抑住心中酸楚，涩然点头，说出口的话却仍保持着和煦自然的腔调：
“你这孩子，都先斩后奏了，还问我的意见干什么？”他又紧接着絮絮叨叨。
“不过，要记得定时去医院复查……如果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好。”
她乖乖点头，无有不应。
通话快结束时，雾岛中矢终于有些抑制不住情绪，眼眶泛红，呼吸间都带着颤动的风声。
半响，他定了定神，牵动面部肌肉扯出个笑容：“小浔，爸爸对不起你，但记得，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唯有这句,她没有如之前一样应好。
窒息般的沉默跨越空间弥漫。
这次应当是过了很久，久到雾岛中矢那勉强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在嘴角，久到他即将用自己午休时间要过了的理由结束通话，才看到她朝自己应了声。……嗯。”
那声音太轻，偏偏隔着网线，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雾岛中矢并没有因此感到松快。
方才漫长的沉默叫他意识到，对女儿而言，这话尚需时间去验证，只是为了不让他悲伤，才应下好令他安心。
只是一一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小浔还是这样。
雾岛中矢满心苦涩，又藏着微不可察的慰藉，沉沉的脑袋似是反应了一会，才趁着自己尚未失态，同她道了别。
只希望，自己还有这样的时间，能够再陪她走过最后这段路。通话结束后，旁观了两人对话、缄默良久的系统忽然出声：……宿主，你感到难过吗？】
与宿主意识连接，在宿主无意封心锁念的情况下，它自然能知道宿主的想法。
即使知道她本来是为了合理化自己打网球的行为，也知道她是为了让打网球这件事情，在雾岛中矢那里过明路，但它能够实时感受到宿主心脏频率的跳动，自然知道宿主在方才的电话中，情绪的起伏。何况它知道，对宿主而言，就连"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理由，都并非真实。
夕浔没有立刻回复系统。
她猝然站起来，径自走进浴室，俯身自水龙头下掬了捧水往脸上泼。哗哗水流声不歇，她犹嫌不够，干脆探手将不锈钢塞子翻了面，任水浸满台面，将脸朝下、完全没入水面。
“噗通"响了声。
冰凉。
冷到牙齿颤栗的冰凉，穿透脸部细小的绒毛，传递到神经末梢，整个大脑都被寒冷刺激得清醒过来。
再从水面抬头时，那张本来精巧的脸庞难免落了几分狼狈。湿漉漉的水迹仍挂在眼睫上，夕浔不看镜中的自己，背过身倚在台面上，随手抹了把脸，垂首，视线长久凝在某处不动。她撒谎了。
她也利用了父亲对她的愧疚。
本来是设想好的坦白，但他的反应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让她没来由地感到…无从适应。
系统见宿主情绪不对，一时没敢吭声。
良久，夕浔终于想起系统的问话，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那双雾眸重新凝起焦距，她自齿腔间溢出个音节，近乎哂笑，又像讥讽，难得渗着令系统陌生的薄凉感，如深雪挨着颈间肌肤，泛着不见血的冷。“……我哪有资格难过？”
哪怕知道她身患绝症，妈妈还是舍命救下她，为了帮她回报恩情，父亲又接手新项目远走他乡。
这条命是他们给的、他们救的一一
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也是为了妈妈。察觉到自己情绪外溢，夕浔很快阖上眸。
淌着水的指尖按了按眉心，睁眼时，她又恢复了系统熟悉的模样，连雾眸中泅着的波光亦随之散去。
仿佛那声反问只是系统的错觉。
但系统知道那不是错觉，不禁担忧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