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再瞧热闹的兴致,一门心思拐去了绢子上,算不得太放心,便叫妙仪在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妙仪身后走。
好在绢子挂得不高,妙青给脚下垫几块石头,妙仪搀着她的胳膊,三两下就将绢子取了下来。
徐怀霜陡地长舒一口气。
妙仪见她神情倏柔,嘻嘻笑道:“别怕,姑娘,这绢子丢不了,姑娘可有瞧清那将军的模样?”
行至柳树下,站得没那般近了,便说视野广阔起来。
适逢马蹄声益发近,徐怀霜原是看着妙仪,听见声音也不免再侧头去瞧。
为首跨马行进的男人英挺剑眉,鼻正唇薄,斧劈的下颌高高扬起,未束冠,取了根刺目的红木簪插进发间,余下的发丝垂在宽厚的肩后,天光下瞧,发尾有些泛黄。
徐怀霜适才忆起那掌柜的话,于是瘪一瘪唇,娟娟嗓音放得很低,“赳赳武夫,一不芝兰玉树,二不斯文儒雅,不怎么样。”
收回绢子,指腹摩挲绣得精丽的小字,想着它扑过他的脸,徐怀霜又朝那头看去。
谁知他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竟稍稍拉辔,使马儿行得益发慢,一双乌眸锐利,直勾勾往她面上盯。
冷不防四目相合,徐怀霜撞进他毫不避讳的眼里。
他的眼神轻扫,落在她手里的绢子上。
徐怀霜一霎别开脸,躲开了这样侵略的野蛮视线。
两片沾过口脂的红唇紧紧抿着,她终是道:“实在失礼!”
“妙青妙仪,回府!”
江修跨坐马上,唇畔勾着一抹笑,大大方方给人瞧。
夸他的,鄙夷的,瞧不起他是个山匪的,他照单全收。他的确做了好些年的山匪,又如何呢?
他与仇家打架时,仇家掏心掏肝骂他是个祸害,可比眼下这些人讲的话难听多了。
他都做将军了,又打了胜仗,权当夸奖喽!
耸耸鼻尖,江修觉着方才那条绢子扑过来的味道太突兀。放眼去瞧,卖鸡油卷儿的,卖热饮的,多是些吃食气息。
那条绢子扑在脸上的感觉,却很难说清。像是在边关行军打仗,却忽然跌进大片的花海里。
将他泡得干干净净。
跟着绢子转眼,就瞧见一位女娘眼眉惆惘跟在婢女身后。
那绢子便是她的。
江修的目光越过人群看了她几晌,分明对那条挂在树上的绢子在意得紧,却不敢抬手去拽。
这位女娘,浑身上下写着二字——规矩。
“......哼。”
他长至二十二岁,最讨厌的便是规矩。
见她旋裙逃离,江修扯唇泄出一声嗤笑。
副将任玄威风极了,几下赶上江修,追问道:“哎!还没回答我呢,这回你是功臣,官家定会像模像样问问你有无婚配,你讲,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我认得你这么久,就没听你说过!”
江修不免抬起眼皮去窥那道还未走远的身影。
凝着她的背影逐渐模糊,他便朝那模糊的身影抬一抬下颌,弹了个响舌,鄙夷道:“总归不是那样的。”
话音甫落,他不再拖沓,跨紧马肚往皇城的方向行去。
而徐怀霜远离护城河边后一声不吭,原路折返,沉默蜇进马车,只闭目端坐。
一路妙仪要讲几个笑话,妙青心知自家姑娘是因为绢子离手,还蹭了外男的脸,这才不高兴,便及时捂着她的嘴,不叫她再打扰徐怀霜。
回府站在阶下,见着规矩站在两旁的门房,徐怀霜才仿若自言自语低声叹道:“那位将军没规没矩,不好。”
给老太太送去金玉糕,徐怀霜揣着耐性又陪老太太坐到了戌时。
老太太新得一串佛珠,给她细说了半日平心静气。
再回雨霁院时,徐怀霜便往案前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再由妙青伺候着沐浴,旋即挑帘上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