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宁总是多雨,绵绵密密的细雨如水幕般落下,铺在江南潺潺的河流和青砖黛瓦的屋头。
雨幕下的小巷幽长潮湿,朦胧烟雨中,杏花巷最里处的一户人家内,婢子们提着衣摆步在庭院内来回穿梭,在行色匆匆的人影中和满目灰青的颜色中,一抹鲜亮尤为醒目——一女子正闲适地斜倚在廊下矮栏上,一边用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间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一双含情带媚的杏眼,隔着氤氲雨雾,望着青瓦沿边滴滴坠落的雨珠。
那女子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已显出与同龄女孩不同的艳丽娇媚——面是芙蓉面,鲜妍饱满,白里透粉;唇是绛朱唇,嫣红盈润,宛若春水。
尤其是那双上挑的杏眼,狐狸似的眼尾迤逦着向上挑去,像初春嫩柳枝叶最柔软的弧度,浓密长睫覆下来时,如蝶翼栖息,在眼睑下投出两弯朦胧浅影。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不谙世事,却又娇憨明媚的美貌。
此刻她在廊下观雨,连檐下滴落的雨珠都忍不住慢了几分,生怕打扰了这份不似在人间的精致。
莳榆望着雨出神——
这是她来大庆的第十五年。
来大庆之前,她只是现代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牛马——出身贫困,努力学习才走出大山,勤勤恳恳上班,最后却猝死在工位上,再次睁眼,便成了母亲难产而亡、呱呱坠地的通判府小姐江莳榆。
一滴雨珠落在她手上的翡翠玉镯上,发出清脆响声。
她又笑了。
好在江家并非小门小户,而是永宁名门,她的祖父是探花郎,祖母有诰命加身,父亲一次登科,母亲是江南盐商的小女儿,族中大多数长辈都已在京中做了官,满门清贵,富得流油。
因此她虽然穿越到这个处处不方便的古代,但出门便是八抬大轿,五六个女使婆子前拥后呼,虽然生在古代,却过得比在现代还要好。
于是莳榆立志,自己这一世绝不再吃学习的苦,而是要美美躺平,做一条晾晒均匀的咸鱼!
“小姐?小姐?”
少女脆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定定看了眼面前的少女,身着桃红绸袄,豆绿背心,梳着麻姑髻儿,眨着水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这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小桃。
莳榆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小桃赶紧捋平了被她摸得有些毛躁的头顶,撅着嘴道:“小姐还问我呢,你在这底下站了这么久,也不知叫小桃给你添件衣服,一会儿着凉了可怎么办?”
莳榆哼了一声,骄傲地昂头:“着凉了正好,我就不用去学堂读书了,每天躺在房里假装养病,再让刘婆给我做些冰糖燕窝!”
小桃无奈地叹气,自家小姐这懒惰性子,真是让江宁那些卯足了劲学才艺、搏前程的闺秀们望尘莫及。
她刚想再说什么劝劝小姐,忽然听到门前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与马蹄踢踏水声。
刚才忙碌的婢女们赶紧收了手上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候在门两边。
莳榆秀眉微蹙,带了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父亲今日归家这般早?还这般阵仗?
还未来得及多想,她便习惯性地跨过台阶向下走,全然忘了院中还在下雨,小桃大叫一声赶紧从屋里抽了把油纸伞,慌张撑开跟在她的身后,还未站定,眼前的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刚踏进家门的江恒山忙着低头拍落身上的雨水,抬手间看见家里所有人都恭敬地站成两列迎接他,吓了一跳,无奈道:“哎呀,说了多少次,我回家不必如此!让人瞧见,还要说我区区通判府规矩大,苛待下人呢!”
“噗嗤。”一声娇笑声自身后传来,如玉珠落盘。江恒山循声望去,只见自家花儿似得女儿正俏生生站在油纸伞下,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狭促看着他。
江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