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山则与贺周知站在一块,望着皇陵被暂时封上。
贺周知道:“等将来我与她合葬于此,才会彻底封死。”
宋启山转头看来,贺周知如今已经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他的武道修为并不高,到现在也只有第十境。
宋家每年都会送来灵谷,还有宫廷高手为其寻找宝药延寿。
理论上来说,贺周知最少也能再活个二十年。
但宋启山在他眼里,看不到对于长生的渴求。
“我正在命人寻找天材地宝,或可增寿。”宋启山道。
贺周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笑了笑,道:“还是算了,老胳膊老腿,动起来都觉得麻烦。能活过百岁,便算难得。”
“活着不好吗?”宋启山不解问道。
贺周知道:“活着当然好,只是觉得挺没意思。皇帝都当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动心呢?”看着工匠在皇陵前忙活,再看着于陵前垂泪的谢玉婉。
贺周知叹气道:“何况她走了,这世间更觉得无趣。不像大哥,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自然活的越久越好。”
宋启山沉默,他倒是没想到,贺周知能想的这般透彻。
世间人人都想长生不死,却无人能做到。
贺周知也不是真的要寻死,他只是不想费尽心思去延寿。
该活多久,就活多久,顺应天命即可。
贺周知忽然问道:“大哥可知,她走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宋启山摇头,他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
贺周知笑起来,道:“她说啊,让人把新写的字拿去给云儿和阿守看看,可又有长进了。”宋启山听的一怔。
于佩兰本目不识丁,最初只知晓一二三怎么写,到四就不会了。
后来宋念云和宋念守,教她写了几年字,读了几年书。
长进还是有的,如今早已经写得一手好字,说起来话来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自家人都知道,于佩兰最开始只是想多学几个字,多读几本书,好让人不那么笑话贺周知。然而这一学,就是大半辈子。
哪怕到了临死,她都想让宋念云和宋念守看看自己新写的字帖。
那不是炫耀,也不是讨教,而是大半生执着于做一件事的执念。
她大大咧咧的,又何尝不想让人高看一眼呢。
丑妇丑妇,谁又想真让人称作丑妇。
说着,贺周知让人拿来了字帖,又喊来宋念云和宋念守,让他们看了眼,询问写的如何。
两人很认真的看了许久,然后评价为极好。
不是恭维,宋家的人,没必要恭维谁。
于佩兰的字,真写的极好。
贺周知拿到皇陵前,用烛火点燃,而后笑着道:“妹子可听到了,云儿和阿守都说你的字极好。”字帖在风中燃烧,灰烬随着风吹四处飘散。
一片又一片,像是雪花落人间。
贺周知这一生,见过太多人的执念了。
比如齐开山为弟复仇,一心要杀光陆家。
比如宋念丰为娶王楚玉,参军征战沙场。
比如辛四要送四皇子梁辛回家,舍弃天下,强攻冯国玉。
比如于佩兰为了让人能看得起些许,练了大半辈子的字。
又比如他自己,为了年少时一句承诺,苦等二十年。
在他眼里,多少人活着,只是为了心中执念。
这样活着,太累了。
他也累了。
所以,不想活的太久。
贺周知更知道,大哥宋启山心中也是有执念的,只是不知何事。
他羡慕,又庆幸。
羡慕的是,宋启山有能力做到所有想做的事情。
庆幸的是,自己虽没那样的能力,却有个好大哥。
这一年的贺周知,皱纹又添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