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濒死时痛苦挣扎的眼睛,像极了当年他们在幽州时,感染疫病的模样。
那时候,他染上疫病高烧不退,以为自己要死了,月娘守在他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露出盛满恐惧的眼睛,说他若死,她必殉情。
他不信这世间有死而复生,可他信他的月娘,能够转世而生。
扼住咽喉的手,在渐渐滑落。
黎月抓住转瞬即逝的生机,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
“身边故人已经尽数不在,奴婢今日所言,也是不想陛下终日困于怨恨,这也是娘娘的心愿。”
“奴婢的话说完了,陛下……要杀要剐,随意。”
姬檀风阖眸,扼住黎月脖颈的手,彻底松开了。
黎月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没有杀她,那就代表着,他不会再对她动手了。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黎月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姬檀风直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背对着黎月,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依旧泛白,微微颤抖着。
过了许久,久到黎月几乎以为自己刚才的冒险还是失败了,姬檀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王德全。”
“奴才在!”
王德全立刻躬身,心有余悸。
“把她……”
姬檀风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拖出去……杖二十,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个惩罚,比起刚才在殿外要杖毙她,已经轻了太多太多。
黎月的心猛地一沉,二十杖……还行还行,能活。
她赶忙叩首:“奴婢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王德全赶紧拉着她走了,生怕晚了,她这张嘴再说出什么惊涛骇浪的话来。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姬檀风双手撑在桌案上,赤红的双眼,却露出了几分迷茫。
黎月的那番话,虽大逆不道,可字字句句,却都是他十年来,不愿提起的事实。
阿月啊阿月,你真是养了一条伶牙俐齿的好狗。
和你如此相像,敢对朕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一瞬间,姬檀风险些要以为,她就是她了。
可她不是,小梨是小梨,月娘是月娘。
哪怕再像,他也不会把她当做他的月娘。
外面响起打板子的声音,王德全放轻脚步走进来问了句:“陛下,这宫女打完了,如何处置啊?”
听到问话,姬檀风沉默了下,好半晌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就做个,御前洒扫宫女吧。”
正如她所言,留着她,就是留着月娘的旧物。
就代表着,月娘从未离开过他。
“是,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