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轻轻落在韩婷婷肩头，像撒了一把细盐。
她抱着一本厚重的《英语词典》凑过来，整个人比刚来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个时态用过去完成时更准。”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笃定。
凌玥瑶回头时，正撞见她往自己的搪瓷缸里续热水。
“谢了。”凌玥瑶随手擦掉板书上的错误，指尖沾着的粉笔灰蹭在蓝布褂子上，留下几道浅白痕迹。韩婷婷的耳尖微微泛红，转身给二柱子讲语法，声音比初见时软了几分：“虚拟语气要注意时态倒退窗外晒谷场上，顾野正指挥着卸下新磨的面粉机，他长裤卷到膝盖，小腿上的青筋随着用力突突跳动，汗珠砸在机器上，溅起细小的白汽。
时间像车辙印一样，慢慢往前蜿蜒，终于等到了放榜那一天。
“凌同志！”老周头举着一封信跑进来，信封上的“京都大学招生办”几个字烫得刺眼，“你的信！”韩婷婷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桌上，摊开的词典页面正好停在“admission”（录取）那一页。凌玥瑶拆信时，指节不自觉地发抖。
信纸展开瞬间，韩婷婷突然凑过来，呼吸轻轻拂过她耳后：“怎么样？”
….……考古系，录取。”凌玥瑶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晒谷场。
顾野手里的扳手“眶当”一声掉在地上，连机器的轰鸣声都顿了半拍。
二柱子第一个跳起来，草帽飞向空中：“凌同志考上京都大学了！”
村里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今年破天荒来了三封，对桃花村来说，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凌玥瑶暗想自己能考上京都大学，多亏了多维度超市的帮忙，要是没有那些学习资料和原液，她怕是也悬。
“我就说玥瑶是文曲星下凡！“外婆比谁都开心，外孙女有多不容易，她看在眼里。
人群里挤进来一个满身机油味的身影。
顾野顾不上擦手，一把抱住凌玥瑶，声音震得她耳朵嗡嗡响：“我就知道你能行！“
韩婷婷站在人群外，手里攥着本词典，指节都泛白了。
之前母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那乡下丫头就算考上大学，也进不了韩家的门。“
可看着凌玥瑶眼里闪烁的光芒，她心里莫名动摇了。
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凌玥瑶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压在炕头木箱底下。
外婆正给妙妙梳辫子，红绳在她布满老茧的手指间绕来绕去：“京都冬天冷，得多带几件厚衣裳。““顾野说京都冬天有暖气的。“凌玥瑶叠着那件袖口已经磨得发亮的粗布衫，声音轻快，“等彩虹西瓜熟了，换了钱就给您买台收音机。“
“妈妈！“妙妙举着张蜡笔画冲进来，纸上的三个小人手牵着手，最右边那个穿军大衣的，背后歪歪扭扭画了个五角星，“顾叔叔，还有我，都要去京都！“
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离别提前叹息。
凌玥瑶望着木箱上斑驳的纹路，手指轻轻摩挲着通知书的边缘。
妙妙扑到她怀里，小手拽着她的衣角：“妈妈，我也要去读书，将来考最好的大学。“
顾野推门进来，鞋底的泥蹭在门槛上，留下一道暗褐色的痕迹。
他没在意，径直走了过来，弯腰抱起妙妙。
小女孩软乎乎的身体贴上来，他下意识地用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却笃定：“对，我们都去。”可世事哪有那么顺遂？这才刚安生几天。
韩婷婷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电报纸，指尖泛白。
晚风掠过庭院，吹得她白裙子紧贴在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她的嘴唇动了两下，才勉强挤出一句话：“爷爷……住院了，医生说情况不好。”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顾野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眉峰压低，眸光深邃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