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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3 / 3)

方海崖边,心潮随骇浪起伏,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赴一赴这险境。

“写给承信郎。”她似疯了般脱口答道。

话一出口,人群中瞬间荡起道道波澜,有人惊呼,有人惊叹,有人惊愕。

梁夫人却笑得合不拢嘴,扭头对赵清存说:“承信郎,我们临安的大才女晏家元娘作了首长短句给你,你是收还是不收?”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于赵清存身上,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接受,亦或是,拒绝。

而此时此刻的晏怀微,已没了刚才那一刹那的神勇。在等待赵清存回答的罅隙,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双脚离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连呼吸都忘记。

赵清存向晏怀微和梁夫人分别揖礼,道:“诗词唱酬,古来便是风雅之事。既然晏家娘子作了这首《相见欢》,小可便斗胆步韵一首,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梁夫人欢喜地吩咐女使:“快去准备笔墨。”

正如赵清存所说,诗词唱酬乃古往今来十分常见的文人雅事,不过在赓和时却有许多桎梏。

首先便是和词须与原词使用相同词牌,其次便是用韵的讲究:使用同韵部但不同韵字的,称之为“依韵”;使用同韵部、同韵字但顺序不同于原词的,则称为“从韵”。

而赵清存,也不知为何,他居然选择了和词当中最难的一种——“步韵”,即和词与原词不仅词牌相同、韵字相同,甚至韵字的使用顺序也完全相同。

待笔墨备好,众人便见赵清存搦管写下:

“千劫难老东风,念由衷。吹醒苍山白水万枝红。”

“槐安梦,香尘共,眷浮生。不见湖心凉月影空空。”

待他作完这首《相见欢》,梁夫人轻吟词句,忍不住赞叹道:“晏娘子用高唐神女之妙,承信郎对南柯太守之奇,实在是美哉。”

众人也随之喝彩,唯独晏怀微一言不发地看着赵清存所和《相见欢》,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

不擅词道者自是看不出,可她却一眼就看明白了,赵清存这首步韵,端的是个圆润空洞、滴水不漏,说了一大通浮生空空的废话,却让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内心究竟是何想法。

梁夫人要他应答女子芳心,他便选择以文人酬唱来应答,真是审慎至极。

他这人就如同长夜深静的窗牖旁,忽地漏进一片清清凉凉的白月光。可月光对这世间是既不推拒也不亲近的——它对待天下一视同仁地有礼,又一视同仁地疏离。

那天的春日宴结束后,晏怀微坐着雇来的轿子,闷闷不乐地回城去了。

筵席上的胆大妄为之举,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回味,登时便让她羞得无地自容。只觉后背猛然泛起一阵潮热,汗都要流下来了。

人人都说赵三郎为人处事不露声色,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忽然想到自己那句“神女梦”的出处,确如梁夫人所言,乃出自李商隐的《无题》。她最爱那句“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而赵清存的回答似乎亦映照此句,他说香尘浮生皆槐安一梦罢了。

转念又想到李氏无题诗的最后一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简直就像谶语一样不吉利。

于是年方及笄的少女扁着嘴,气呼呼地嘟哝了一路:“写什么无题诗……李义山真是惹人厌……以后再也不读他的诗了……回去就把书烧了……全给他烧了……”

好嘛,她就这样把气撒在了已经过世三百年的李商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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