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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奴儿(2 / 3)

应知雪重新抱起琵琶,转轴拨弦,应知月红牙檀板轻敲,姊妹二人音喉婉转唱将起来:

“孤月明明知我思。临窗心绪懒,弄妆迟。清晖如泪泪如诗。天凉尽,红蕤作枯枝。”

“秋雨入帘丝。冰轮抬眼望,竟犹蚀。烂柯人旧旧人知。姮娥泣,打落百花湿。”

这唱词本是凄婉哀切,可应知雪唱一句,应知月和一句,一唱一和间竟将如此幽怨的词生生唱出了一种超尘脱俗的味道。

妙儿听得高兴,正想请女先生品评几句,怎知一转头就见对方浑身颤抖,眼眶通红,像是已被淹没于无尽的悲凄之中。

妙儿唬了一跳,心道恩王这词填得虽好,却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可惜妙儿弄错了,晏怀微这模样不是被感动的,她是被气的!

——秦炀说得果然没错,赵清存剽窃她!

这首《小重山》是她当年嫁为人妇时,因与夫婿不睦,满怀愁绪无处排遣,遂于中秋前夕的凄凉寒夜里搦管写出。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年中秋佳节的月亮并不圆满,黑云半遮,苍穹昏暗,不一会儿窗外就开始飘落丝丝冷雨,雨水沾湿纱帘,如泪一般。而她在写这首词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赵清存,你怎能如此负心薄情。

可笑现在看来,赵清存何止负心薄情,他简直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

我呸!

妙儿扯扯晏怀微衣袖,将她从回忆中扯了出来,之后又将应知雪、应知月姊妹二人介绍给她。

晏怀微怔怔地逐一应着。

那三人见她神情颓然,以为她是刚入府不惯于此地生活,故而忧悒不乐。三人俱是温柔心肠,也不再探究什么。

妙儿将晏怀微安置在晴光斋的西厢房内,嘱她好生歇息,一切事由明日再说,之后便离开晴光斋找樊茗如复命去了。

是夜用罢飧食,晏怀微一个人坐在这间阒寂冰冷的西厢内,只觉身体也是冰冷的,心绪也是冰冷的,仿佛有万里凛风正凄凄然从她七窍内无情吹过。

恰在此时,忽听得对面厢房传出琵琶和红牙檀板的声音。晏怀微知道,这是那对儿姊妹花又在为中秋夜的献乐而习练。

她们如此俏丽明艳,不像她,浑身死气。

晏怀微起身走向门边,将耳朵贴在门缝上,这便听出应氏姊妹此刻唱的是一首《永遇乐》,只是隔着门墙听不清唱词究竟如何。

在听到《永遇乐》这一曲调的瞬间,晏怀微忽地想起那位曾居住在清波门外的女词人。

临安人附庸风雅,惯爱结社。文人士大夫喜结文社、诗社,市井小民爱结鞠社、绣社。而晏怀微和那位女词人就是在“平湖女子词社”认识的。

那人名唤李清照,旁人皆称呼她为“易安居士”或者“李大娘”,唯独晏怀微撒娇卖俏,使出小姑娘耍无赖的本事,非要将她唤作“大妈妈”。

大妈妈乃临安坊间小儿女对祖母辈或曾祖母辈之人的亲昵称呼。

其实她叫她大妈妈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们相识之日,她未及十七,而她却已年近七十。

七十岁的老媪和十七岁的少女,她们之间隔着从东京到临安那样漫长的风霜雨雪,隔着女真人的金戈铁马,隔着无法言说的病起萧萧两鬓华。

彼时她是天真烂漫的江南女儿,而大妈妈却是北人南渡,早已饱尝人生沧桑,亦不再对这世间抱有幻梦与渴望。

“大妈妈写元宵的那首《永遇乐》我特别喜欢,我唱给大妈妈听吧?”少女依偎着老媪,语气满是娇憨。

李清照笑着将写了词句的纸笺递给她,她接过词纸,清了清嗓子,扬声唱起来: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注1)

嗓音清亮婉转如啼鸟,又如谁家痴儿不当心洒了一地珍珠碎玉,泠泠玎玎,魂魄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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