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暖黄色的牢笼。
光晕在沈嘉岁汗湿的脸上跳跃,显得她脸色更加惨白,眼窝和脸颊都深深地凹陷下去,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玉人儿。
王稳婆脸上的轻松早已褪得一千二净。她时不时就要探手进去摸一摸,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像是攥了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她指挥着丫头们帮沈嘉岁在阵痛间隙里艰难地变换一下姿势,从侧躺到弓背跪伏。每一次挪动,沈嘉岁都像是被抽掉了一节骨头。
“县主,加把油啊!”王稳婆的声音也带上了沉沉的疲惫,她用热毛巾擦去沈嘉岁颈窝滑下的汗,动作却依旧稳当,“娃儿怕是头卡住了,有点靠后…您听我的!这一把阵头上来了,攒住了!把劲儿往下…对!就这么着!下!再下!别泄气!别松开那口气!”
她声调猛地拔高。
沈嘉岁浑身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颈子上的青筋暴突,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于濒死困兽的咆哮!“快了快了!县主!快了!”王稳婆的声音带着一种鼓动人心的高昂,但浑浊的老眼里却滑过一丝极其凝重的阴云,她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住了,“…再使把力气…快…快…”那口气却猛地一松。
沈嘉岁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水囊,骤然软倒在汗水和热泪浸透的锦被里。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王稳婆的手猛地从那探视处抽了出来。
“不…不对!县主!卡…卡住了!!”
新昌县主府的后院里,那间烧得暖烘烘的产房,此刻成了沈嘉岁一个人的战场。
前半夜她还能咬着唇,忍着痛,丈夫燕回时守在身边时,她总想给他留个体面,不想自己嚎叫得太难看。
可这会儿,那阵痛像是一波比一波更凶猛的浪潮,狠狠撞在她腰腹间,骨头缝里都像是被铁锤砸碎了又碾磨着,疼得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仪态。
“啊一!!”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刺破了窗户纸,在寂静的深夜里炸开,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守在窗外的燕回时,心口像是被这声惨叫狠狠捅了一刀,整个人激灵灵一颤,脸色瞬间煞白。脚下一个趣趄,差点没站稳。他身旁的妹妹燕倾城也吓得够呛,一把扶住哥哥的胳膊,自己的嘴唇也在微微发抖。
“嫂嫂……”燕倾城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老天爷保佑,菩萨保佑……娘亲,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嫂嫂顺顺当当的,保佑您的小孙孙平平安安……”
她双手合十,对着黑沉沉的天,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燕回时只觉得喉咙发紧,胸口堵得慌,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死死盯着那扇透出昏黄烛光的窗户,听着里面妻子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嘶喊。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也从未如此恐惧过。他学着妹妹的样子,也在心里拼命地默念着,求各路神佛,求他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一定要护住他的妻子和孩子。
产房里,沈嘉岁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因为用力咬出了血痕。
稳婆是个经验老道的,脸上倒还镇定,一边用温热的帕子不断给她擦汗,一边紧盯着她的情况。“县主!县主您听我说!”稳婆的声音拔高,盖过沈嘉岁的痛呼,“疼劲儿上来的时候,您就使劲儿!把全身的力气都往下使,就像要解大手那样!对!就这样!使劲儿!憋住一口气,别喊!喊了力气就散了!”
沈嘉岁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着。
她听着稳婆的话,在下一波剧痛如海啸般扑来时,死死咬住牙关,把所有的尖叫都憋回喉咙深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双手死死抓住身下早就被汗水浸透的褥子,指甲几乎要抠断,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嚣着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