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闻言,嘴角的笑意倒是真切了几分,带着点得意:“喜事倒谈不上。只是我家那不成器的戬儿,今日总算没闷在府里,被孟家那六丫头拉着去游湖了。年轻人嘛,是该多走动走动。”
她刻意加重了“孟家六丫头”几个字,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郁澜的脸,想看看她的反应。
顾夫人何等精明,立刻听懂了其中的暗示。
端王府世子裴戬正与孟静姝交往密切。她心中了然,面上笑容不变,顺着话头道:“孟六姑娘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与世子殿下正是郎才女貌。年轻人多相处相处,彼此了解,是好事。”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留意着郁澜,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样,心中才稍稍安定。
郁澜只是垂眸站着,仿佛她们谈论的只是与她无关的寻常事。
就在这时,顾府大门内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端王府二公子裴辙。
他原本步履匆匆,似有要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却在触及郁澜身影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钉在了原地。
是她。
郁澜。
裴辙的目光牢牢锁在郁澜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她似乎和记忆中那个让他心头第一次泛起涟漪的少女一样,眉眼依旧清丽,身姿依旧纤细。可似乎又完全不同了。
眼前的她,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懵懂,眉宇间多了沉静,眼神更加澄澈。
那份沉静的气质,让她在晨光里,像一株悄然绽放的素兰。
心头瞬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有久别重逢的微澜,有物是人非的恍惚,更有一种清晰的认知。她与他,已是云泥之别,再无可能。
她是晋国公府的小姐,而他,是端王府的公子。中间隔着恩怨,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份曾悄然萌动过的情愫,还未真正开始,便已注定湮灭。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弥漫开来。
裴辙很快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俊朗的脸上恢复了世家公子应有的沉稳得体。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先是对着端王妃恭敬行礼。
随即,目光转向郁澜,微微颔首,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郁四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郁澜亦屈膝回礼,姿态疏离而客气:“裴二公子安好。劳公子挂念,一切尚可。”
语气平淡,如同对待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
裴辙动了动唇,似乎想再说点什么。
问她何时回京的?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问她可还记得那场短暂的春日细雨?
然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有什么立场去追问?又以什么身份去关心?
所有的念头最终都化作一片无力的沉默。
他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将目光转向端王妃:“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嗯。”端王妃将他方才一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应了一声。
她最后瞥了一眼郁澜,又对顾夫人客气地笑了笑:“顾夫人,那本妃就先告辞了。”
“恭送王妃娘娘。”顾夫人和郁澜一同行礼。
端王妃扶着侍女的手,姿态雍容地走向自己的马车。
裴辙紧随其后,在即将登上马车前,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个身影。
华贵的马车缓缓驶离顾府门前,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印。
郁澜抬起头,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晨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目光平静无波。
顾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叹了口气。
日头暖烘烘照着顾府花园,郁澜蹲在花圃边,裙角沾了新翻的泥土。
她正将几株芍药小心埋进土里,额角沁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