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话语如同铁鞭,狠狠抽在青橙身上,让她抬起的头愕然僵住。
庆王的目光越过青橙,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深沉的恨意第一次如此鲜明地翻滚在他眼底:“自私!狠毒!只知争权,何曾念过骨肉亲情?本王几十年前就看得透透的了!”
“当年大洪灾,三州沦陷成泽国,朝廷只拨十船米,本王一封封血书告急,求她看在几十万灾民份上,从陛下内库里挪半条船粮,或是在御前求求情。可你外祖母她呢?”
庆王猛地踏前一步,“她守着那点“宫规祖制’,怕担干系怕惹陛下不喜,一封轻飘飘的回书,“朝廷自有法度’!哈哈!好一个法度!本王眼睁睁看着子民易子而食!饿浮千里!二十万条命啊!就填进了她那点不肯逾越的私心里!那血流成河的惨景,本王记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
青橙彻底呆住了,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愣愣地看着。
庆王胸膛起伏:“如今?让本王救她?本王怕今日救下了这条中山狼,明日她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功,反手就把刀插进孤这傻弟弟的心窝!信她?不如信西北的豺狼知恩图报!”
青橙瘫软在地上,彻底绝望了。
郁澜一直沉默地立在几步之外,像一个被忽略的影子。
她脸色同样因长途跋涉而苍白,身上沾着泥点,但眼底深处,却燃着火焰。
直到此刻,她才一步上前,“王爷明鉴。我外祖母当年对错,阿澜不敢置喙。”
她微微一顿,目光坦然地迎上庆王投射过来的凌厉视线,“但阿澜斗胆一言:在景仁帝眼中,凉州庆王与永州嘉庆长公主,向来是一体同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公主府若塌,下一个,便是凉州大营。”“皇帝以裴戬为刀清算公主府,意不在区区宅邸人命,而是欲斩断西北权钱的一条臂膀。外祖母若就此了结,陛下下一个目标,必是令凉州大军孤立无援。届时,无论补给、军资、掣肘,王爷便会是那风烛中孤立无援的最后一支。景仁帝,可曾真正信过手握重兵的藩王?”
校场上连风声都静了下来。
庆王眼皮下的肌肉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打断,那双鹰目里沉淀的冷硬似乎被这番话凿开了一丝缝隙。
郁澜捕捉到这丝细微变化,语速更稳,但分量更重:“眼下西北边境,北戎王庭内部因王位传承生隙已有半年,部族间摩擦加剧。瓦剌部落上月更传袭掠北境商道。王爷若能”
她目光如电,直视庆王,“若能在此边境生乱之际,向朝廷告急请战一一让这西北狼烟起得“恰到好处’!”
她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烽火狼烟一起,纵是景仁帝心中有雷霆之怒,为了朝廷安稳,为了江山社稷,他也只能暂时压下方寸之间的清算。他必须倚重王爷您这把国之利刃,倚重凉州十万精甲!外祖母那点错,自然会因此暂时搁置。这才是破局求生之道!”
庆王默而不语。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沉默地递过来两块麦饼。
郁澜几乎是立刻接过,没有任何犹豫或嫌弃,撕咬吞咽的动作沉稳而有力。
这是真正经历过饥困的人,才会有的本能动作。
“你说得对。”庆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青橙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是。”庆王缓缓点头,似乎终于承认了这个明摆着的事实,但这声“是”却沉重得像一块铁,而非转机。
“但……本王信不过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几十万条命的债,横在心口,堵在孤与嘉庆之间。要本王与她联手演这烽火戏诸侯?本王办不到!”
玄甲衣袍猛地一甩,转身便向大营深处走去。
背影决绝,仿佛一堵冰冷铁壁。
青橙瘫软在地,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麻木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