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二年四月,春序将过,忽然一连落了大半个月的雨,春天的尾巴一下子拉的老长。
将暮的风吹过来时,就像是一蓬绒毛掸过脸庞,温吞又清润的。教人不自禁地仰起脖子,想多受用两分。
皇后让人把凤藻宫正殿两侧的直棂窗打开了,坐在靠窗的一张月牙凳上吹风消闲,身边吴嫔陪侍着。
“坐吧。”皇后晚妆新画,钗珥也颇隆重,手里还攥着一卷软皮的诗抄,搁放在膝腿上,似乎将待翻看。同吴嫔说话的时候有几分神情不属:“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吴嫔受宠若惊地在她对面坐下了,听皇后问起,登时一股脑地抱怨起来:“还不是那个应才人……上月新进宫的这些妃子里,就属她同妾住的最近,说是要在太后的寿宴上献曲儿,见天的在那里吹拉弹唱,吵得妾耳朵疼。这才想着来娘娘这里躲躲,您的凤藻宫最是威严肃穆,总没人敢吵的。”
皇后虽有些腻味吴嫔卖乖弄巧的这一套,也不至于冷脸对笑脸人,只不阴不阳地感慨了句:“这几个新妃倒都是有心思的,往后宫中燕瘦环肥,有的热闹了。”
“依你看,这批新妃可有哪几个是出挑的?”
新妃进宫不过半月,日子尚很浅,皇后又一向不喜欢她们打扮的妖里妖气地在眼前晃悠,因此没记住几张面孔。
可她又不敢当真掉以轻心。她同陛下成婚晚,虽然只比新妃们早进宫两月,论年纪却比她们长上不少,如何能不忌惮她们的年轻貌美。
吴嫔听的出皇后对新妃们的不喜,当然不会说她们的好话,直摆手:“哪里就有出挑的呢,妾可仔细看过了,尽是些资质庸常的,论起容貌身段,都还不及娘娘您宫里的宫女儿呢!”
连一个宫女都比不上,更休说是这宫女的主子。吴嫔本意是想借着踩低新妃来捧高皇后,哪知道皇后眼前却真真切切地浮现出一张脸来。
她陡然看向吴嫔:“哪个宫女?”
吴嫔正在溜须拍马的兴劲上,一时没注意到皇后沉冷了不少的语气,灌了口茶,忙不迭道:“就是那个……妾也叫不上名字,还是上回妾来您宫里偶然撞见的,脸生的很,差点没让妾看呆了眼。什么杨美人应才人,都叫她给比下去了。”
正说着,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锦玉偷偷拽了拽吴嫔的袖子。
一连拽了数下,吴嫔都依旧眉飞色舞地喋喋不休。锦玉心里都暗自啐骂了好些回了,这个吴嫔,自己乱说话开罪了娘娘不打紧,可别连累她们也因娘娘的心绪不畅遭殃。
待吴嫔后知后觉地对上锦玉暗含警示的目光,一回头,就惊见皇后凝蹙的眉峰,这才惶恐不安地收住了声。
然而似乎为时已晚。
皇后好像提起了什么宿仇死敌一般,目光怨毒:“青簪呢,难得吴嫔这么抬举她,还不去叫她过来谢恩?”
锦玉颤巍巍地小声道:“娘娘您忘记啦,今儿下午您差她去内侍省领和阗进贡的玉料了。”
没法把人叫到跟前出气,皇后越发堵得慌:“到现在还没回来?指不定在哪儿躲懒呢!”
可别等下回来的时候“正好”别有用心地撞上圣驾!
吴嫔不明所以、且又提心吊胆装了一会儿哑巴,委实不知好端端的皇后怎么同个宫女较上劲了。若当真不喜,发落到别处去也就是了。
斟酌了一下后,吴嫔试图补救道:“其实各花入各眼,也不定就是这名宫女呢,没准只是嫔妾觉着好看,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庸人之姿!”
可皇后显然不吃她这套,只一味品茶吃糕,那唇瓣张合之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劲,吴嫔也不敢再说别的了。
良久,她方怯生生地再度开口:“妾是不是该走了?今儿是十五,陛下惦记着您,待看完折子定然一早就过来了。别教妾打扰了您和陛下用膳,那就成了妾的不是。”
皇后的面色这才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