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马家屯的新炉终于点火了。
现场人头攒动，如同盛大节日。
文芸自然不会错过，拿着相机跑前跑后，准备捕捉这老百姓智慧战胜困难的历史性画面。
杨凌和小张、小李则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
对于结果，三人早有预料。
随着风箱拉动，炉火轰然烧起，窜出老高的火苗，映红了围观社员们充满期待和自豪的脸庞。欢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仅仅几个小时后，现实就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铁矿石熔化了，炼出的却依然是暗红、布满蜂窝状气孔、结构松脆的废铁块，与之前毫无二致。甚至有的炉子因为改造不合理，连铁水都没能顺利流出，造成堵塞甚至炉体开裂。
最初的喧嚣和欢呼迅速被死寂所取代。
社员的脸上，笑容凝固了，转而变成错愕、茫然、难以置信，最后是深深的沮丧甚至绝望。许多人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一坨坨无用的废铁，眼神空洞。
风箱的声音还在机械地响着，但拉风箱的汉子们已然气力不济，动作慢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意义。技术员小张低声对杨凌说：“温度最高也就一千一二百度，离一千五百度差得远呢，炉膛设计也不对，氧气根本进不去. .纯粹瞎搞！”
小李在一旁脸色铁青，这些天他跟社员们讲道理磨破了嘴皮子，现在只剩下一声叹息。
杨凌则是沉默不语。
新炉改造刚开始，他询问了小张和小李后，跟合作社提议别好高骛远，先烧耐火砖，然后再慢慢改造高炉。
放低期待，只要能生产合格的生铁就满足了。
没想到合作社的一些大队长怀疑他们是故意给大家泼凉水。
一帮人去四九城相关部门又是找领导又是找专家，最后不知道从哪要来了所谓的“土法侧吹炉”图纸。后面的改造工作他们就彻底甩开了杨凌和两个技术员。
马社长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快步走到一堆废铁前，抄起一块，狠狠砸向另一块更厚的铁。
“咔嚓！”
废铁应声而碎。
这个动作打破了死寂，也彻底击溃了人们的幻想。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还不行？”一个大队长失魂落魄地喊道。
杨凌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并无嘲讽，只有一种沉重的无奈。
文芸拿着相机的手放下了，她脸上的兴奋早已褪去，眉头紧锁，看着那些沉默沮丧的社员，似乎在重新思考着什么。
一场轰轰烈烈的希望之火，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熄灭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无声的质疑。侧吹炉的失败，像一块巨石压在十三陵合作社的头上。
热情退却后，留下的是疲惫、困惑和一地鸡毛。
刘书记和马社长连夜开会到凌晨，争吵和唉叹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第二天一早，杨凌发现文芸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出门采风。
她坐在工作站院里的石凳上，望着远处光秃了些许的山坡发呆，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连小本子放在一边。
“文姐，没去采风获取灵感？”
杨凌走过去找了个石头坐下，半开玩笑地问。
文芸看了他一眼，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茬斗嘴，而是看着远处那些罕见没有早早上工，聚在一起沉默抽烟的十几个村民。
她声音有些低沉：“杨凌，这就是你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对不对？”
杨凌没有否认，他道：“我说过，只靠热情、蛮干和砖头泥巴，解决不了科学的问题，违背规律，迟早要碰壁。”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还是副厂长呀！”
文芸有些激动地看向他。
这一个月来她也对十三陵合作社的事情投入了很大热情。
杨凌苦笑了一下，看着远处秃了一半的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