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霖写完《正本清源以公天下疏》,墨迹淋漓,字字如刀。
赵文华身为严嵩的义子,此次贪渎误国,于公于私,杜延霖当然要尝试将火烧到严嵩身上。虽说离历史上严嵩的倒台时间还有几年,且倒台原因是多方面的。
但此等良机,岂能错过?
即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将严嵩彻底打倒,也定要在嘉靖帝心中,为严嵩狠狠种下一根刺!杜延霖又将奏疏抄了一份副本,然后放入奏匣,唤来一亲信,沉声道:“此疏,八百里加急,直送通政司!副本抄送内阁徐阁老府上!”
“遵命!”那亲信凛然应诺,将奏疏贴身藏好,转身冲入滂沱雨幕,马蹄声迅速被风雨吞没。目送亲信远去,杜延霖胸中那股直冲霄汉的激愤稍平。
但眼下,河南巡抚衙门的乱命,仍旧如利剑般悬在归德数十万生灵头上!
“沈鲤!”杜延霖又低喝一声。
“学生在!”一直侍立一旁的沈鲤连忙上前。
杜延霖猛地起身,负手凝望窗外滔天雨幕,声音低沉:
“上疏劾奸,乃为长远计。然眼下归德几十万黎庶命悬一线,缓不济急!掘堤一事,我心中已有计较。你是归德虞城县人,深悉乡情,此计非你莫属!”
沈鲤猛地抬头,惊喜交加:“先生!您已有对策?”
“不错!”杜延霖斩钉截铁,“还有一线生机!但这生机,不在堂上那些朱紫公卿,而在堤下那些流尽血汗的百姓身上!”
沈鲤瞬间明悟:“先生的意思是……发动百姓……”
“正是!”杜延霖目光灼灼:
“章焕、周学儒怕担“坐视皇陵被淹’的泼天大罪,故而下令掘堤。可归德知府吴可允、虞城知县陈敬呢?他们为官一任,这新筑堤防,便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仕途根本!”
“他们刚刚在捷报上署了名,等着朝廷嘉奖擢升!让他们亲手掘了这堤?那是在剜他们的心头肉!吴可允堂上抗辩,绝非虚言!其心中怨怼不甘,巡抚衙门一道乱命岂能轻易弹压?”
杜延霖的手指重重敲击在桌案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仲化!你即刻动身!秘密潜回虞城县!不必惊动官府,暗中去寻你熟识的乡绅耆老、族中有威望的长者,特别是那些深知此堤乃活命根本的筑堤民夫!”
“你要做的,”杜延霖目光如炬,直视沈鲤眼底:
“便是散播真相,点燃这把护堤之火!激荡乡情,让百姓自发守堤!务必凝聚一股……堤在人在、堤亡人亡的滔天民势!”
“如此,民气如火,非但能熔断掘堤之镐,更能让吴、陈二人“顺水推舟’一一一句“民情汹汹,恐激巨变,实难强掘’,足堪搪塞乱命!只要撑过洪峰,此劫自消!”
“明白了吗?”杜延霖用力按住沈鲤的肩膀。
沈鲤重重点头,目光坚毅:
“学生省得!民心在,堤防才真正固若金汤!学生定不辱命!”
“好!”杜延霖眼中寒光逼人,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事不宜迟,你速去准备,即刻出发!民意燎原还需时间,此事宜早不宜晚!”
“是!”沈鲤不再多言,深深一揖。
他眼中含泪,随后转身便退出值房,着手准备去了。
目送沈鲤离去,杜延霖心头反而绷得更紧。
沈鲤的行动关乎大堤的安危,绝不容半点闪失。
他凝眉沉思,须臾,眼中精光一闪,扬声唤道:“来人!”
一名亲随应声而入。
“即刻去文书房,唤黄秉烛来见我!让他带上归德府、尤其是虞城附近的河工舆图,以及……开封府至归德府的全段河防总图!”
“遵命!”亲随领命而去。
不多时,黄秉烛怀抱着一大卷沉重的舆图,步履匆匆地赶来。
“水曹,您唤卑职?”黄秉烛躬身行礼,声音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