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霖亲笔为刘大柱写好诉状,看着那粗粝粝的手指颤抖着按下鲜红的指印,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总算松动了几分。
他需要这把火,更需要这第一块投向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文长先生,”杜延霖收起诉状,目光灼灼看向徐渭:
“此案需雷霆手段。总督标营乃王制台亲军,拿人、公审,非他首肯不可。可否请先生与我同往,面见王制台?”
杜延霖这番话也存了试探徐文长的心思,看看对方之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若他是冒牌货,必然不敢应自己之邀。
徐渭捻须一笑,眼中尽是洞明世事的了然: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胡制台亦有密信托我转呈王公,正可一并交付。”
于是,杜延霖轻轻拍了拍手。
巷口应声转进几名穿着便服的漕兵,走到近前单膝跪地,沉声道:
“大人有何吩咐?”
杜延霖伸手指向刘大柱一家及周围的街坊邻居:
“将这一家人,还有这些愿去府衙作证的高邻,好生护送至府衙!不得有半点闪失!我与徐先生先行回去面谒王制台!”
“是!”为首的漕兵小校沉声应道。
在杜延霖授意下散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呼啦啦瞬间刮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府衙大坪,要审总督标营的兵老爷了!”
“啥?审总督标营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能有谁?张榜许民陈告的“杜阎王’呗!听说今儿一早钻进了臭水巷,把那个窝囊废刘大柱给点着了!”
“刘大柱?就那个被抢了钱屁都不敢放的怂包?大伙儿都不敢告,他敢告?”
“可不嘛!还带着他那愣头青儿子石头!还有被打断肋骨的张老汉!好些街坊都让漕兵“请’去做人证了!”
“我的娘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快去占地方!”
“走走走!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府衙前那片青石板铺就的大坪,平日里是官轿起落、闲人止步的地界,今儿个却成了扬州城最热闹的去处。
不到午时,黑压压的人头已经从府衙台阶下一直漫到了街口,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卖炊饼的担子被挤得歪斜,糖人摊子差点被掀翻,人群里弥漫着汗酸、尘土和一种莫名的亢奋气息。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伸长脖颈,踮起脚尖,目光如钩,死死锁在那临时搭起的简陋公案方向。刘大柱一家和张老汉他们,在漕兵护卫下被勉强拥在前排。
刘大柱脸色涨得像块紫猪肝,手脚僵得不听使唤;
他儿子小石头倒梗着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像头初生的牛犊,死死咬住府衙那扇紧闭的大门;张老汉被人搀着,腰背佝偻得像张弓,时不时猛咳一阵,引得旁边人皱眉躲闪。
“咚一咚咚!”
三声堂鼓骤响,沉闷如雷,仿佛直接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
“升一堂!”
一声拉长了调、透着凛然官威的吆喝,硬生生压下了鼎沸的人声。
府衙大门豁然洞开,两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鱼贯而出,分列左右,森然肃立。
紧接着,一身青色官袍的杜延霖当先大步流星走出,面色沉静如深潭之水,径直在公案后居中落座。徐渭则踱步至一旁专设的客位坐下。
人群骤然安静了许多,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钉在杜延霖身上。
杜延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黑压压攒动的人头,最终落在刘大柱一家和张老汉身上,朗声开言:“带人犯!”
府衙侧门再次开启。
这一次,在漕运总督标营一名营官铁青着脸的带领下,约莫百余名的总督标营军士被带至公案前的空地列队站定。
这些军士虽未被捆绑,但个个脸上惊疑不定,显然被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