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太平巷。
户部衙门内的熊熊火舌,在总督标营士兵与五城兵马司兵丁的奋力扑救下,终于渐渐低伏下去。
然而,架阁库的核心区域早已化为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呛人的浓烟依旧弥漫,混杂着纸张、木头烧焦后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档案灰烬所特有的、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
残存的梁柱冒着青烟,不时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杜延霖与杨宜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边缘。
杨宜的脸上蹭着烟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焦灼,显然心神不宁。
与他截然相反,杜延霖却站得笔直,姿态悠然,那份不合时宜的从容,在焦土废墟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胸有成竹。
“禀制台、杜秉宪!”一名标营把总灰头土脸地跑来,声音嘶哑:
“火场清理中,于架阁库深处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焦尸!””
“搬出来!让户部的人核对!查明其身份!”杨宜烦躁地一挥手,心中越发不安。
“是!”把总躬身退下。
杨宜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了,紧走两步贴近杜延霖,压低的嗓音带着急切:
“沛泽!时不我待!当务之急,应是立刻将户部涉案人等押回总督行辕,严加审讯,撬开他们的嘴!留在此地干等,无异于坐失良机,空耗时间啊!”
杜延霖目光掠过远处封锁线,语气沉稳地安抚:
“杨制台,稍安勿躁。强行提审,程序有亏。这些都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油条,若无章程,带回去能审出什么?反予人口实,有理也成无理。再等等。”
“可...”杨宜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声急促的通传猛然响起:
“报——!”
一名兵士飞奔而至,单膝跪地,禀报道:
“禀制台!南京守备太监吕公公…驾到!车驾已至封锁线外!”
来了!
杜延霖心头微凛,要等的人终是来了!
而杨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看向杜延霖——难道杜延霖等的就是这位?!
然而,吕法亲临,这局面已远非他一个浙直总督能掌控的了!
封锁线外,沉重的车驾缓缓停下。
仪仗森严,数十名身着褐色贴里、腰挎绣春刀、眼神阴鸷的东厂番役雁列两侧,无声地散发着冰冷的煞气。
沉重的车帘被两名小火者恭敬掀起。
一身御赐大红蟒袍、头戴嵌宝三山帽的吕法,在内侍搀扶下,缓缓步下车辕。
他面容清癯,眼睑半垂,仿佛眼前这片焦土废墟不值一顾,目光直接越过了封锁线上如临大敌的士兵,落在了废墟边缘的杨宜和杜延霖身上。
那目光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让开。”吕法的声音不高,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却清晰地压住了现场的嘈杂。
封锁线上的标营士兵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刘振彪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道:“吕公公,制台有令,封锁线内,只准…”
“嗯?”
吕法眼皮微抬,鼻腔里挤出一个上扬的音节。
他身边一名身材魁梧的东厂档头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守备太监吕公公奉旨镇守留都,监理南京一应军务、民政!这南京城,还有吕公公去不得的地方?还不速速滚开?惊扰了公公,你们有几个脑袋?!”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刘振彪额头瞬间见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封锁线上的士兵更是被这气势所慑,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冷汗,防线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刘振彪仓促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杨宜,见杨宜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才如蒙大赦,挥手让人放行。
吕法面无表情,在内侍和东厂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