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份绝不简单。杜延霖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波澜不惊:
“无妨。天色阴沉,光线晦暗,姑娘行路还需当心些。”
“多谢大人。”
姑娘接过猫儿,道了声谢,她右手轻抚安抚着猫儿脊背,目光却落在杜延霖胸前那方青色獬豸补子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她直接点破,语气笃定,并非询问。
杜延霖心中一凛,面上仍淡然如水,随口应道:
“哦?姑娘好眼力。在下忝为南京都察院监察御史,不过些清水衙门的闲差罢了。”
明代文官官袍上的补子通常以飞禽为饰,武官以走兽为饰,而只有按察使司、都察院等司法监察系统的官袍上的补子则较为特殊,以獬豸为饰。
这熙春台是盐司衙门专为接待他而设的宴席之地,戒备森严,闲人莫入。
这姑娘能在此地随意走动,又一眼识破獬豸补子,恐怕颇有些背景。
姑娘闻言,唇角微弯,那笑意清浅,并未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与其青春容颜不甚相符的洞悉世情:
“大人谬赞了。南直隶无按察司,能着獬豸者,非都察院莫属。更何况...”
她话语微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回廊尽头灯火通明、笙歌隐约传来的主宴厅方向,又似穿透重重楼阁,望向盐运司衙门深处:
“今日扬州盐、政、军三衙门的几位主官齐聚于此,设下这般规格的接风宴,宴请的可是那位刚出诏狱、奉旨‘戴罪立功’的巡盐御史杜延霖。能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的‘闲职’,怕也绝非池中之物吧?”
这番话如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针,精准地戳破了杜延霖临时编造的谎言!
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量更是惊人——她对盐司今日设宴的内情了如指掌,甚至点明了杜延霖“刚出诏狱”、“戴罪立功”的敏感背景!
这绝非一个偶然迷路或贪玩少女所能知晓!
杜延霖心头剧震,身份被彻底揭穿,伪装已无意义。
他心念电转,既然对方知晓他的身份,甚至知晓他的处境,那不如反客为主,将话题引向核心,探一探这神秘少女的底细和来意。
杜延霖心中闪过千百般念头,面上却是神色不变:
“姑娘慧眼。在下奉命南来,督办盐务。初到扬州,便觉此地风物,与别处大不相同。”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沉重的感慨与冰冷的试探:
“譬如那码头所见灶丁脚镣,寒铁森森,血迹斑斑,竟似比别处更为沉重。在下深觉如履薄冰,恐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那姑娘闻言,抱着猫儿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一瞬。
寒风吹动她鬓角碎发,也吹来了她低低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江南富庶,甲于天下,扬州尤甚,世人皆知。然盐铁之利,向来是血泪浇灌。大人所见镣铐,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抬眸,目光清亮地直视杜延霖:
“家兄常言,大明盐法,积弊百年,如同病入膏肓的巨兽,它盘踞在江南膏腴之地,筋骨早已被蠹虫蛀空,却依旧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四方膏血。”
说到这,她摇了摇头:
“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您如今要动的,岂止是它的一发?您是要直面这头庞然巨兽!大人可曾想过,这垂死挣扎的兽爪之下,又将碾碎多少本就命如草芥的生灵?”
言毕,她轻叹一声:
“兽爪之下,恐生灵涂炭呐!”
“兽爪之下,生灵涂炭......”杜延霖咀嚼着这句话,这是提醒他扬州水深、当说客来了,还是另有所指?
他紧紧盯着那姑娘,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厉:
“令兄高见,如振聋发聩。不知令兄在何处高就?姑娘今日特意在此‘偶遇’杜某,又语重心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