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使!”
“陛下!”严嵩说着,又深叩三响:“臣恳请陛下彻查逆党——臣愿自入北镇抚司候查!”
严嵩揣摩帝心要兴起大狱,只待嘉靖一声令下,朝堂之上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时观星台上下,所有大小官员都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严嵩憋足了劲等着嘉靖一声旨下,可此时嘉靖却偏又沉默着,只是盯着被按倒在面前的杜延霖。
“杜延霖,严嵩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只是一个七品御史,只要你把该说跟朕说了,为什么写这篇奏疏,你背后的人是谁,朕就不杀你。”
“因为臣只是小小的七品御史,所以臣上这封奏疏就必须有人在背后指使吗?”杜延霖突然抬起头:
“如果非要说臣的背后有谁指使,那也是我大明的万千黎庶!”
“照你这么说,那你写这封奏疏就是为了沽名邀直了?”嘉靖的声音陡然阴沉了下去。
杜延霖没有回话。
“为什么不回话?”嘉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
“臣无话可说。”
“那你承认你上这封奏疏是为沽名邀直了!”嘉靖突然站起身来。
“若圣意如此,臣无话可说。”
“朕叫你正面回话!”
“好!”杜延霖突然提高了声调:
“陛下要臣回答,那臣便答陛下:若直言民瘼便是沽名,臣愿做大明第一沽直之臣!若痛陈时弊便是邀直,臣甘为史册头号悖逆之贼!”
“狡辩!”嘉靖重重坐回到御椅上,龙纹道袍下的手猛地一拍御椅扶手:
“既有民瘴时弊,为何独你一人言之?莫非我大明朝设官吏数万,独你一人是贤臣良臣?!”
“前有越中四谏削职下狱,后有椒山先生(杨继盛号)碧血尚温,前日周监正血溅丹墀,昨夜郭监副身陷诏狱,何谓无人言之?”杜延霖抬起头,目光如炬:
“诸公以劾严嵩之名行规劝陛下之实,奈何陛下视若仇雠!”
朔风骤起,卷动杜延霖染血的衣袂。他膝行半步,声振寰宇:
“臣今日上此疏直指天阙方使陛下正视一二!陛下若能开尧舜之听,则此疏于陛下不过如十渐疏于唐太宗。”
“若...”顿了顿,杜延霖继续说道:
“若陛下执商纣之矩,纵皋陶复生亦成比干!臣一介书生,毋敢自诩贤良,但臣既食君禄便有臣职,今臣不言,煌煌史书自有后人言之,今臣言之,是不想陛下留骂名于千秋万代!”
“你...”嘉靖帝霍然起身,玄色道袍无风自动,在月光下闪烁出森森寒芒。
他分明看见史官笔尖在暗处颤动,恍惚间竟似瞧见太史公执简而来——
若此刻杖毙杜延霖,后世丹青定要将他比作剖比干之纣王;可若就此退让,君威何存?
而此时台下徐阶微微抬头,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赏,心中不由地暗中为杜延霖这番对答喝彩。
但他伴君多年,他太清楚御座上那位道君皇帝的脾性——三十载炼丹问玄修出的,是容不得半分忤逆的偏执。
而且——徐阶微微转头,看向了跪在他旁边的严嵩。
果然,严嵩苍老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响起:“陛下,臣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