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想,对于拔刀才能带来力量和记忆这件事,
他并非恐惧自身力量的消散,而是恐惧那源于圣采儿身上、能短暂锚定他意识碎片的熟悉气息一旦远离,他会彻底迷失方向。
遗忘寻找那位白衣人的初衷,遗忘为何要执着地握住腰间“无”的刀柄,遗忘自己为何在这雨幕中行走……
最终,沉回那片连“存在”本身都失去意义的永恒虚无。
就像……在遇到她之前,那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看来……得跟采儿说了。”一句低语逸出林泉唇边,瞬间被密集的雨声吞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陌生的犹豫。
“之前……忘了。遗忘,是命途的伴生……会越来越快。”林泉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眼睛——笨拙、警惕,却又在深处藏着对他全然的、雏鸟般的依赖。
那个叫圣采儿的女孩,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他在这片虚无汪洋中,除了手中这柄沉默的“无”之外,另一根脆弱的锚链。
她的存在本身,她的名字,她指尖的温度,或许都能在他被遗忘的潮汐彻底淹没时,为他唤回一丝关于“寻找”的微弱回响。
她算是自己的……另一个刀鞘?
算是吧。
林泉念头至此,却很快又如同投入深潭般,沉没下去,不再泛起波澜。
他不再深想,只是撑着那把仿佛能隔绝一切的红伞,身影在湿漉漉、映着天光的青石板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影子,继续向着记忆中标定的方向漫步而去。
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拐过一条幽深小巷的转角,巷口那株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的老槐树近在咫尺时——
异变陡生!
一道白影如同撕裂雨幕的幽灵,毫无征兆地从巷口的阴影中闪现,精准无比地拦在了巷子中央,恰好截断了林泉前行的路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密集的雨丝都在那一瞬间出现了凝滞。
“阁下,还请留步。”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摩擦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响起,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钉入林泉耳中。
林泉的脚步微微一顿。
没有惊慌,没有诧异,只有一种被打断既定轨迹的、极轻微的滞涩感。
他握着伞柄的手稳如磐石,只是那伞沿,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寸。
伞下,露出一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的紫色眼眸。
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对方那一身纤尘不染、在灰暗雨巷中显得异常刺眼的白衣上。
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像是在记忆的尘埃中费力翻找某个模糊符号的疑惑。
然而,那点微弱的疑惑如同投入无底深渊般,连回声都未曾激起,便瞬间沉没,恢复成一潭冻结万载、不起波澜的冰湖。
他认出来了。
或者说,他那被虚无侵蚀却依旧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那股气息——冰冷、锐利,带着属于顶尖掠食者的锋芒,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之一,那位尾随圣采儿而来的白衣人。
白衣人——侠影一号,作为刺客圣殿侠隐堂的侠影,其观察力早已臻至化境。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林泉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近乎本能的疑惑。
心中了然,他肯定疑惑自己出现在这里,跟刚刚那少年骑士所说的不符合吧?
刺客的本能让他摒弃了一切无谓的寒暄,效率是刻入骨髓的信条。
他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平稳,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不容置疑:
“阁下,方才与那少年骑士侍从的会面,你应已知晓。”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话语中那份属于八阶强者的傲然与对少年天真的洞悉表露无遗,“那少年,心地尚算纯良,确存几分骑士精神,并非存心欺瞒于你。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