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对方确认自己存在的唯一锚点。
虞羡鱼走了。
留下傅寄雪孤零零一个人脸色阴沉地站在坟地前,林子里倏地现出一道身影。
一道娇脆的嗓音传来:“你就不怕她回去,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临公子?”
傅寄雪抬手,看着虞羡鱼远去的背影,揩去嘴角血丝。
他的舌尖顶了顶腮帮,缓缓收回目光,满不在乎说:
“我所说句句属实。他们兄妹自己做下丑事,还能怪我长了眼睛不成?”
崔莹轻哼一声。
上巳日她告白失败后,这个叫做傅寄雪的少年,主动朝她递来橄榄枝。
起初她以为对方是跟其他男子一般对她怀有爱慕之心,本不欲搭理,后来才知他真正的目标是虞家家主的位子。
虞家家主病重,那四个族老欲壑难填,早晚起事。
少年允诺她,只要崔家支持他拿到虞家的家主之位,他愿意把虞家名下的许多药田和商铺送给崔家。
具体的方法便是鼎力支持他成为虞家族老嫡孙,再向官府举报,虞寒仪杀人之事,等虞寒仪落网,他自然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届时高高在上的洛神公子被逐出家族,已是一介白身又声名尽毁,崔莹趁虚而入,在他最落魄时不离不弃,还怕拿不下这朵高岭之花?
听到这般卑鄙的计划时,崔莹本是犹豫不决,直到今日听见傅寄雪和虞羡鱼的一番交谈,才下定决心。
原本她以为虞寒仪断情弃爱高不可攀,原来对方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瑕,不过是个世俗中的普通男子罢了,也会生出不可告人的欲念,犯下万劫不复的错事!
既然他并不是圣贤、神明,那用些阴谋诡计又有何妨?
二人一拍即合,暂且不提。
且说虞羡鱼这边,刚走到半山腰处,又下了一场大雨。
山雨初来时,不过是天青色的丝线,疏疏落落穿过林隙,落在发顶。
片刻后,雨脚渐密,无数水珠坠落在地,“噼啪”声里混进了远处闷雷的鼻息。
逃进半山亭时,天地已浸在混沌的水幕之中,虞羡鱼抱膝坐在亭子一角,恍惚盯着脚边,
这亭子坐落在半山腰。底下怪石嶙峋,雨烟朦胧,一个不慎便会跌落进去,尸骨无存。
虞寒仪撑伞踏进这方山岚,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飞檐垂下的雨水结成透明的、密织的水晶链,包围着半山亭,宛如一座牢不可破的水牢,禁锢着身形娇小的,红裙乌发的少女。
少年白衣黑发,颀长竣拔,他安静地凝望着这个画面,心想——终有一日他会打造这样的一方牢笼,把她圈禁在目之所及的方寸,任她孩子般撒泼哭闹也好,怨声咒骂也罢。
他都再也不会打开这座牢笼。
捆住她的双手。
拴住她的脚腕。
永永远远,不能再从身畔逃离才好。
虞羡鱼还抱着双膝发呆,一滴水珠倏地落在肩上,激起一片凉意。
头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却似水激寒冰,风动碎玉:“你当真如此不满,与苏家的这桩婚事?”
虞羡鱼扭头,对上哥哥漆黑的双眼。
他朝她微微俯身,一双眼如座上无欲的神佛,审视着她:
“想要逃婚?”
并且付诸了行动。胆大包天地逃到山中,逃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稍稍蜷缩,语气却是无比的冷静和淡漠,他掀了掀睫,朝着亭子外侧那几乎望不见底的深渊,静静地投去一眼:
“是不是还想着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知为何,虞羡鱼感到他有些可怕,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想寻死。”
“二哥……”
“我见到星星了。”
“傅星?”少年语气很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