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怔忡侧身,不敢看她清皎面庞,“公主何意?”
姜妤没动,“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方才大人只是为我诊脉,并不曾观我面容,如何对症下药呢?”
陆知行神色严肃,耳廓却微微红了,“如此于礼不合。”
“事从权宜,是大人刚刚自己说的。”
陆知行不肯回头,姜妤心里有了底,微微笑了下,“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常年困于深院,即便眼下出来,也不过是从这个囚笼关到那个囚笼里去,没什么枉费药石的必要了。”
陆知行心中一震,下意识回身劝阻,“公主,但凡人活着,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
姜妤问,“难道大人有脱困的主意,让我获得自由身吗?”
陆知行被问住了,垂下眼去,“臣知道和亲女子殊为不易,可臣职责所在,亦是身不由己。”
“大人多虑了,”姜妤道,“我怎会要求您罔顾己身来救我,不过是与世隔绝太久,想在嫁去北漠之前多看看,只盼抵达代郡之后,能允我在那休养几日,多给我找些游记解闷就好。”
陆知行没想到她要的如此简单,答应下来,“这个臣还是能办到的,公主放心。”
代郡本就是商队过境往来的必经之地,最不缺游记图志,记载西域北漠的都有很多,等在驿馆安顿好,果然有许多书册送到姜妤面前,她如获至宝,日日研读,恨不得把看到的全记在心里,整日捧着不放手。
陆知行似乎察觉到什么,但他没有挑破,只是将她看得更严了些,饮食起坐都有三四个婆子女使守着。
姜妤并不在意,她本就无心从送亲队伍中逃走,那不知会连累多少人,她真正在乎的是,即将入秋,等抵达北漠王都,很快就会到胡人向南迁居的时候,途中碰到商队几乎是必然的。
即便这计划十分天真冒险,可是在当安稳的囚徒还是博得自由之间,姜妤没有犹豫便做了决定。
驿站休整的半月间,姜妤翻查舆记,摸清以往迁徙路线,用药加餐,尽快将途中虚亏补回来。
陆知行还寻了种叫炒棋的特产给她,是以面粉混合盐巴椒叶团成小丁,用当地白土炒就的小食,可以治水土不服,姜妤吃过后,果然不再呕吐,便也停了用以维持生机的粟米汤。
唯一缺的就是钱,这也无碍,送亲车马里驼满了嫁妆,婚后总能拿到一二首饰。
她做着自己所能做的最大准备,只等送亲队伍离开代郡,进北漠后再去探那边的路。
半月时日须臾而过,陆知行吩咐启程,启程前夜,内监们忙着提前将行李箱奁搬到车马上,姜妤伫立北望,默默将所见村居山脉和舆图中做着对应。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忽见前面一阵风沙扬尘,马蹄乱响,两名斥候疾驰而来,直奔陆知行,声音里都透着急促,“陆大人,大事不好,北漠内乱了!”
姜妤距离不远,听在耳内,睁大眼睛看向他,陆知行也看了过来,转回头肃声问,“怎么回事?”
“左当户呼屠皆起兵反叛,北漠王携世子避入大榆关,那边打起仗来,必有蛮子南逃扰边,我们得尽快回去!”
这厢话才落地,便有眼尖的女使惊叫出声,“北边起火了——”
咣当一声,负责搬抬的内监手抖掀翻了箱奁,里头的嫁妆财宝跌翻出来,姜妤余光扫见旧物,顿时一怔,但已来不及细思,只见附近村镇上涌出黑烟,火势迅速蔓延,原本平静的村庄顿时成了炼狱,哭喊声杀戮声连成一片,浪潮般朝这边涌来。
众人瞬间骚乱,胡人滋扰边境,在秋冬是常有的事,往往抢劫粮货,掳劫女眷,又逢北漠内乱,要是碰上逃战的乱兵,驿馆目标太大,落在对方手里必死无疑。
陆知行迅速下了决断,“箱奁都扔下,马上走,公主快上车!”
姜妤应了声好,身旁小女使已经吓得呆滞,被她一把拖走拽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