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离她远些,才能压住那些日益汹涌的情感。
但姜妤及笄那天,他还是从随州赶过去了。
随州远隔千里,他紧赶着结了差事连夜出发,累垮了两匹马,日暮时分才抵达金陵,及笄礼已经结束,可姜妤不在府里,问过丫鬟晴烟才知,礼毕后她便去了紫云观。
他又赶去观中,稀薄夜色下,终于在两人初见的锁柳桥找到她。
姜妤站在桥上,旁边是越文州,两人比肩而立,正在私语。
裴疏则有些狼狈,他纵马疾驰一天一夜,又只身爬上这山间道观,风尘仆仆,鬓边发丝松散,被汗水沾湿了,凉嗒嗒的沾在额角。
他喘口气,走到望风的芳枝和晴烟身边。
两个小丫鬟都紧张兮兮,芳枝先发现有来人,吓了一大跳,认出是他才松口气,却随即更紧张起来,“公子,我家姑娘她不是……她……”
“没关系。”裴疏则打断她,从怀中取出用帕子包裹住的物什,解开来是只锦盒,干干净净未曾沾尘,里面是他倾囊购得的一对玲珑玉环,“这是我给妤儿的及笄礼,等她忙完,你代为转交吧。”
芳枝愣愣地接了,裴疏则往桥上看了最后一眼,转身欲走,却被叫住,“公子等一等。”
芳枝依旧紧张,看了晴烟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道,“公子不和姑娘打个招呼再走吗?她今天心情不好,很想你…们。”
裴疏则微怔,转念又想,有越文州安慰,他何必还留下来,可仍忍不住担心,止住了脚步。
越文州和姜妤说完了,独自下桥,神情不似从前温煦和畅,发现裴疏则时,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凝重。
裴疏则向他见礼,他回了,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下去,向芳枝略一点头示意,随即离开。
姜妤仍在原地,从越文州走后便一直垂首望着桥下浮动的春水,都没发现有人过来。
从前不知愁的小姑娘如今竟也沉静下去,眉间拢着朦胧的愁雾。
裴疏则唤她,“妤儿。”
姜妤听出他的声音,有顷刻间的怔忡,睁大眼睛转头,“疏则哥哥?你…你不是在随州吗?”
“这几日空闲,便过来了,”裴疏则故作轻松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们今天来得晚,妤儿不高兴了?”
姜妤牵出一丝笑,“没有,我知道你们现在很忙。”
“越太公年迈,以后越府的担子太半都要文州来挑,他事情多,难免顾不过来。”
这话并没能宽慰到她,姜妤轻叹,失神自语,“我并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
姜妤和他对视,眼睫一颤又错开,“啊…是、是表兄说,官场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有些累。”
当然了,裴疏则想,朝局昏暗,光明之人如何不累。
圣贤书说明公正道修身齐家,官场却是乌烟瘴气尔虞我诈,官家日渐偏颇乖戾,以致宠佞当道,党争之酷烈闹得人心惶惶,太子多次劝谏,已经惹得今上不满。
听闻姜父释去兵权,靖王之辈都从中分了一杯羹,不过姜父和官家是生死之交,做到如此,总能落个富贵安闲。
父兄诸人疼爱姜妤,不会告诉她这些,小姑娘之所以忧愁,还是因为疼惜越文州。
裴疏则垂目,“有你惦念,文州心中必然宽慰。”
姜妤轻声,“我知道你比表兄更累。”
裴疏则心脏咚地一跳。
姜妤颦眉,似乎在挣扎忍耐,终究还是抬头道,“疏则哥哥,我与你说了罢,我今日及笄,听到舅舅同外祖母说话,要去京城与我父亲说我和表兄的亲事了。”
裴疏则刚刚浮起的心猛地被这句按下去,牵连得胸腔也疼痛起来,怎么都说不出祝福的话。
可月亮破出云层,澄澈月光倾洒而下,他好像看到姜妤眼中有泪。
不,不是好像,姜妤确实在哭,泪珠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