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她只看到了自己的惊惶和无措。
半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裴氏猛地抽回视线,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澜儿思虑得……甚为周全。倒是为娘疏忽了。太后恩典,是该好生供着……”
她语无伦次,再不敢提要“入库”半字。
“散了!都散了吧!别挤在这里,吵了锦澜清静!都回去!”
她几乎是带着一股仓皇的狼狈,几乎是拖着裴玲珑,在一众懵然无措的女眷簇拥下,失魂落魄地逃离了阆华苑。
那背影,愤怒而无力。
贺锦澜静立原地,神色淡然如初,仿佛方才那翻涌的风暴从未发生。
……
裴氏院里的气氛凝得像块冻透的冰坨子。
几个仆妇垂手立在廊下,大气不敢出。
方才一个想讨巧的婆子,壮着胆子嘀咕了几句大小姐贺锦澜的不是,话里话外指责她顶撞夫人,结果被裴氏一个冷眼扫过去,那婆子立刻像被掐了脖子的鸡,缩着脖子再不敢吭声。
几个小丫鬟互相偷偷递着眼色。
夫人这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大小姐到底是亲生的,怎么瞧着夫人待那位寄居的表小姐裴玲珑,反倒比亲闺女还亲热几分?
这府里的水,深着呢。
正屋里,熏笼暖香。
裴氏已敛了怒容,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温润的檀木佛珠。
裴玲珑挨着她脚边的小杌子坐着,正乖巧地替她捶腿。
“玲珑啊,”裴氏闭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方才宫里赏赐下来,太后娘娘特意指明给锦澜的,有一匹‘浮光玉锦’。”
裴玲珑捶腿的手微微一顿,抬起那张清丽绝伦的小脸,眼中瞬间迸发出无法掩饰的渴望:“浮光玉锦?就是传说中那匹,在日光下流转如烟霞的贡品?”
“嗯。”裴氏眼皮都没抬,捻着佛珠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那料子,确实难得。”
裴玲珑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疼。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试探:“姑母……那料子……锦澜姐姐她会愿意给玲珑看看吗?”
她没敢直接说要,只敢说“看看”。
裴氏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裴玲珑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偏执的怜爱。
伸出手,轻轻抚了抚裴玲珑乌黑柔亮的鬓发,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傻孩子,一匹料子罢了。姑母既说了让你如愿,就定会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