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你就记得你儿子!哼,我是梁邵!”这世道给人冠上各种名称,好的、坏的,以代替人本来的姓名。比如梁邺是梁举人,梁邵是梁提刑,这是好的。再比如,薛善禾是官奴女子,薛寅是谋反罪臣,这是坏的。喊的久了,也便忘了本来的名姓,只记得那些零零碎碎的闲话,自然是好的夸,坏的骂。有时候,连善禾自己都默认了,她是官奴出身,自该低人一等,自该被人瞧不起。偏偏梁邵喊出声:我是梁邵!
善禾忽然明白,梁邵心中怨的,并非是娶了一个官奴出身的女子,而是那股压迫他不得不娶一个陌生女人的力量。这股力量来自梁老太爷,所以他只能怨老太爷了。
善禾直直望进梁邵眼底。梁邵没哭,她却哭了。一滴泪滑出眼眶,落在梁邵脸颊上。大概就是这滴泪,把梁邵满腔委屈勾出来,两行泪顷刻间滚落。
“善善……”他哽咽着抱住善禾,把头埋在善禾腹前。善禾也忍不住泪坠云腮,慢慢抚梁邵的头。
去不了北川,考不成武举,升不了官,只能一辈子待在密州,守着这个用金银换来的不大不小的官职,被人笑一句卖官鬻爵之徒。可明明,梁邵一身武艺,能将一杆红缨枪耍得猎猎生风。明明他是至纯至善的性子,还是要被人说一句乖张放肆。善禾愧意更甚,若无她,或许梁邵的路好走很多。
在善禾愣怔着想心事时,梁邵已抹泪抬头,仰脖儿望善禾。他伸出一只手,用指腹慢慢捻掉挂在善禾脸颊的泪珠子,勾唇笑开。可一笑,泪水瞬间被挤出,更快地滑落脸颊。
“哭什么。”梁邵含泪笑道,“善善,还好有你。”
这句话更让善禾听得剜心。梁老太爷病逝了,梁邺要去京都挣功名了,张提刑顶着他的功劳赴任京畿县县令了,梁邵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不到,只剩下善禾,只剩下这个盲婚哑嫁、官奴出身的妻子。可是,连她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