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机修车间的角落里,临时划出了一块地方作为回风炉测试点。
空气里混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场地中间,立着李卫东鼓捣了好久的家伙事一一一个比普通铸铁炉子大不少的取暖炉,主体是用旧汽油桶改的。
炉壳还没刷漆,能看见焊点,看起来挺结实。
李怀德副厂长背着手在空地里来回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单调的响声。
他心里有点急,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的新表,再看看被几个穿油乎乎工装的技工围着的李卫东。这些技工都是厂里最好的手,现在正按着图纸做最后的检查。
“小李啊,”李怀德停下步子,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急,“这东西摆弄了有半个钟头了吧?我看他们瞅了好几遍,还没弄利索?就是点个火的事儿吧?”他脸上努力挤出点笑,但眼神透着着急。李卫东正弯腰用扳手拧一根烟道管子。
蓝色的工装蹭上了灰,额头还划了道浅浅的印子。
听见李怀德的话,他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头上的汗,脸上倒是挺平静,甚至还带点笑模样:“李厂长,您别急。
这炉子讲究的是烟道顺、水路通、热水烧足。
道理摆在那儿,热乎气儿得一点点上来,不会因为您着急下班它就快跑两步。”
边上站着的技术科老刘工,捏着个早没火星的铜烟袋锅,连连点头,鬓角都汗湿了。
他声音也有点紧:“厂长,小李工说得在理。
这炉子跟咱们以前烧的铁疙瘩可不一样。
这回风炉要是成了,冬天得少用多少煤?多少人家里能暖和点?这第一把火,得点得稳稳当当的。”他眼睛死死盯着那炉子,像怕出一点岔子。
李怀德愣了一下,脸上的急躁退下去一点,换上些郑重。
他摆摆手:“咳,老刘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
这炉子,不是车间烤肉的铁皮箱,它关系着咱们工人、农友,还有部里领导都盼着过个暖冬!得沉住气!”他深吸口气,目光也紧紧粘在了炉子上。
这时,负责检查的技工互相看了看,点点头。
其中一个放下手里的卡尺,朝李卫东和李怀德大声说:“报告李工!报告厂长!炉子密封没问题!风机都接好了!水箱水满了!烟囱也接出去了!燃料也加好了!检查完了,一切正常!可以点火测试了!”他嗓门亮,一下子打破了安静。
周围干活的工人们也围了过来,议论纷纷,都想看看这新玩意儿成不成。
李卫东脸上没放松,反而更认真了。
他点点头,声音稳稳的:“好!点火!开鼓风机!注意看仪表盘!”他的眼睛盯着控制台上那些仪表盘,手下意识微微蜷着。
成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嗤啦!”蘸了废机油的棉线被点着塞进炉膛,跟着一小簸箕煤渣盖了上去。
鼓风机“嗡”地一声开始转,炉膛里立刻窜起橙红的火苗。
烟囱口冒出一股浓重的青灰烟,很快被冷风吹散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李怀德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搓动起来。
车间顶灯早亮了,昏黄光线下,所有人眼睛都盯着那个不显眼的炉体。
炉火烧得挺旺,按理该热了,但李怀德想看到的那种“暖和劲”好像还没出来。
“哎,我说小李,”李怀德实在憋不住了,嗓门提了提,带着点埋怨的调调,“怎么还慢悠悠的?那水……烧开了没?冒汽儿没?”他伸着脖子想看清炉子上面的阀门。
李卫东头也没回,眼睛还盯着温度计上慢慢往上爬的水银柱,还有微微抖动的压力表指针,嘴角弯了一下:“厂长,您咋比等新媳妇还着急?这热,它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普通小炉子烧得快也凉得快。
咱这个大家伙,“文火慢炖’,待会儿才见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