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长有力、却同样沾染着斑驳血污与硝烟痕迹的手,正伸向地面。
这手并非是去拔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
而是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轻轻拈起了那块掉落在肮脏雪泥里的粗糙麦饼。
时间,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徐澜垂着眸,神情隐于阴影中,视线落在掌心那块沾了雪泥和污迹的饼子上。
这饼子很是粗糙,混着雪泥,边缘还清晰地留着孩子小小的、带着豁口的牙印。
他屈起食指,随意地弹了弹饼上最显眼的些许灰土,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肩甲上的一片落雪。随后,那只抡动千斤巨鼎、砸碎无数铁甲身躯的手。
却无比平稳,甚至显得有些随意地捏着那块麦饼,递向了门缝后的那片黑暗。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条长街,也扼住了门后妇人的咽喉。她忘了呼吸,忘了恐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双平静到近乎虚无的眼睛和那只递饼的手在无限放大。麦饼粗糙冰冷的边缘,隔着薄薄的门板,却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她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那只抖得不成样子、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一点点、极其艰难地从孩子冰冷的身体上挪开。
妇人带着赴死般的迟疑,颤抖着伸向那道带来死亡窥视的门缝。
而在指尖终于触到饼身那冰冷粗糙质感的时候,又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
她倏然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徐澜的眼睛里。
少年的眼神没有屠戮千军后的暴戾余威,没有上位者掌控生杀予夺的脾睨漠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
那双眼睛深得像白山黑水间最寒冷的深潭,平静地映出门后她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以及孩子从她臂弯缝隙里茫然睁大的、噙着浑浊泪水的黑眼睛。
徐澜此刻的眼神,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漠然。
唯有纯粹的平淡与漠然。
对于少年来说,仿佛递还一块沾泥饼子的动作,与碾碎一座辉煌的宫殿、覆灭一支铁血的大军,并无本质的区别。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与更深邃恐惧的洪流冲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