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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凝滞了一刻。
李衡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份矜贵的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懒散,多了丝探究:“你叫什么名字?琴弹得……倒与寻常伶人不同。”亭中人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疏离的花影与纱帘,平静地落在了李衡的脸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第一次真正相触。
李衡心头像是被什么极细的冰凌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那眼神……那双幽邃的凤眸里,没有任何阿谀讨好或者畏惧,只有一片纯粹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黑暗。
他看着她,如同看一件失而复得的隔了万水千山的珍宝。李衡有些困惑,但她向来自信,不禁想,这伶人或许是被她通体的气势给折服了呢。
“回郡主,"他终于开口,带着点奇异的沙哑与磁性,平静地响起,“沈明夷。”
三个字,干净利落,如同刀锋斩过丝帛。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李蒺眼中,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深沉到令人窒息的几乎要洞穿灵魂的凝视。唇边,却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弯起了一丝弧度一一似笑非笑,如同冰冷月光下石雕的微微裂纹。
那不再是谦卑乐师应有的笑容。
那是一个……
知晓一切剧本的疯子,终于看到了唯一能点燃他死寂心火的薪柴时,发出的无声而扭曲的……
欢迎。
李衡…”
李衡虽觉得怪怪的,但并没有多想什么,毕竞想讨好她的男子如同过江之鲫,先前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大诗人,大才子来找她干谒,这长安…罢了,不想了。
李衡看着那琴师恭敬地立在原处,终究没叫他过来,给了赏叫他下去了。直到夜间,李衡做了个梦……
梦……不知是何时开始的。
依旧是那座临水的六角琴亭。暮色降临,没有白日的喧嚣,园子里寂静得能听到露水从花瓣滴落的声音。亭中并无古琴,只有……他。沈明夷……他并未穿着白日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而是一袭月白的宽袖长袍,衣料轻薄如烟似雾,松松地系着衣带,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纤长而线条冷硬的锁骨。他背对着梦境里的李衡,身姿依旧挺拔,仿佛倚着那根亭柱,眺望着池中被微风吹皱的一池碎月。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醉人的牡丹甜香,又混杂着一股清冽气息,正是白日里他身上隐隐约约的味道,此刻却浓郁得如同实质,丝丝缕缕缠绕过来。李衡梦中的自己,似乎不受控制地,或者说,带着一种难言的探究与好奇,一步步向那亭子靠近。脚下软鞋踩在微湿的青石板上,悄无声息。他仿佛察觉到她的靠近,并未回头。只是在那微凉的夜风中,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指节修长匀称,指腹隐约可见薄茧一-那是拨弄琴弦留下的印记。他的指尖,并非搭在琴弦上,而是……伸向亭檐垂落下来的几朵开得正盛的魏紫牡丹。那动作极慢,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优雅和专注。丰腴的紫色花瓣仿佛吸饱了月光,微微颤动着。
李蒋的呼吸不由得屏住。
她停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苍白的手。那手在距离花瓣仅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李衡心脏骤然紧缩的动作。指尖微微蜷起,只留下带着薄茧的指腹,以一种极轻极慢,近乎撩拨的力道,轻柔无比地……拂过了那娇嫩花瓣的边缘最顶端那一寸最柔嫩,仿佛滴着露珠般的弧线。
那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又重得像在拨弄一根紧绷的琴弦,带着一种狎昵的亵玩感,却偏偏又透着一种纯粹的欣赏与专注。他在抚摸那朵花,如同抚过情人的唇瓣亦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李蒋的耳根在梦中陡然烧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窘与某种奇异悸动的热流猛地窜上心头,她想呵斥这不知分寸的伶人,想问他何敢如此僭越。就在这时,他忽然侧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