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靡靡。
“咳咳!熏死人啦!”
廊下的风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簌簌地响。屋里炭火烧得旺,却压不住那股子清苦的药味,丝丝缕缕缠在锦帐绣屏上,连鎏金熏炉里燃着的龙涎香都被冲得淡了。
乔氏正斜斜靠在美人椅上,身上盖着一层软貂。她手里捏着帕子,嗅到药草的味道,帕子在鼻尖狠狠扇了两下,眼角眉梢溢出苦闷和嫌弃:“不是说了这药拿远点煎吗!熏得人头晕!”
身边人向下面使了一个眼色,底下小丫鬟匆匆离去。
帕子最后掩在鼻尖,眉目皱着久久散不去阴霾,发间的珠花还在因方才挥动帕子而摇晃,却压不下她眼底那点按捺不住的烦躁。
这院儿已经许久没有人造访了。
她等的人是谁,大家心中了然。
旁边侍立的大丫鬟宝珠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夫人息怒,许是今儿药熬得浓了些。已经让他们点上安神香了,压一压就好了。”
她见乔氏眉头依旧拧着,又劝道:“天儿冷,夫人仔细气着伤了身子。若是等老爷来了却病倒了,可不是叫老爷担心。”
她冷哼一声,却甩下帕子,露出几分不甘。
“哼!话是说得好听!他都多久没来了,还记着这院儿里有我们娘俩嘛?”
“怕不是那屋里的贱人又缠上他了,听说那一屋娘几个才刚好,可不是要向他闹闹?”
声音里是藏不住地尖酸。
听丫鬟说前院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时她还有些讶异,但想着那杨氏这些年也干了不知多少肮脏事,只觉得心中大快。
可惜了,才没些日子就过去了。
只是以杨氏那般的手段,不在老爷枕旁吹吹风……怎么可能!
忽然,似是极轻的一串敲门声穿透窗纸,带着那独有的频率,几乎与落雪声融在一起。
刚才还在生闷气的乔氏听见声响猛地抬眼张望,眼底那点烦躁瞬间被惊喜冲得一干二净。
“是老爷来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急忙踩着鞋起身就要往门口跑,丫鬟在身后想要扶她一把,却一下被甩在身后,只好一边轻声让她慢点。
刚刚扫过雪的青石板上只有薄薄一层白雾,被这几串零碎的脚步踩得花了一半。
门闩“吱呀”一声被拉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可门外阴沉沉的,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宝珠跟在身后看见这一幕,心中暗叹一口气。
夫人太过思念,这段时间常常会叫着听见了老爷的敲门声,可每每兴冲冲来开了门,却发现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空欢喜一场。
冬日多雪,也许是风雪在作怪。
面上的喜色像被泼了盆冷水,激动过后的茫然无措让她面色渐渐白下来。刚刚张嘴想喊的声音,却只能发出干涩的气音就戛然而止。
“夫人,天冷,我们回去吧。”
宝珠不敢多劝,怕正好踩在她的气头上,只好轻言慢语道。
大门终于又合上,寂静在这一方天地里无限扩大。
不远的假山后积着薄薄一层雪,几块嶙峋的石峰像巨兽的獠牙,将那抹小小的身影藏得严实。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一双眼探出。
那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却仍扒着冰凉的石头,鼻尖上还沾着点雪沫,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却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扇刚刚关上的屋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敲门,学着那个男人的模样。
看着那个女人满面欢喜……原来她会那么期待。
她爱自己的夫君,爱他们的儿子,可为什么唯独不爱姐姐和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在这儿。明明已经亲眼看见过一切,可还是忍不住要来,仿佛亲自试过了才能彻底相信。
心里有一个小人叫嚣着,撕扯着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