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他一喝,更不敢妄言。
十几个士子围着箩筐转来转去,有人用指尖戳戳谷粒,有人还咬了一口,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朱英站在案侧,目光掠过三筐稻谷时微微一顿。
他大概猜出了太子的用意。
不过,这种场合,就是知道,也不能知道。
“都不知道?”朱标环视众人。
士子们齐刷刷低下头。
他们这些人,都没下过地,怎么可能知道。
朱标俯身从第一个箩筐里抓出一把稻谷,指腹轻轻揉搓,举到鼻尖嗅了嗅,沉声道:
“这筐稻谷约重百斤,颗粒饱满,每粒谷壳都带着新鲜的稻秆清香。扬州今年风调雨顺,新粮刚入仓,这是他们刚缴的税粮。”
众人听得一愣,一个中年书生忽然悟道:“莫非是产地不同?”
朱标没答,走到第二个箩筐前,抓起稻谷时眉头微蹙:
“这是陈谷,闻闻,有股子霉味。寻常百姓惜粮如命,怎会让好端端的粮食发霉?这是太仓里积压的旧粮,去年核查时发现,竟有三成是这般货色。”
士子们脸上的迷茫渐渐褪去,有人忍不住咋舌。
他们只知太仓储粮,却不知内里竞有这等猫腻。
朱标最后走到第三个箩筐前,伸手扒拉了几下:“这筐看着满,实则一半是糟糠。去年北境军仓报损,说粮草被雨水浸泡,孤让人去查,才知是管粮的校尉偷换了新粮,用这等货色充数。”
三筐稻谷摆在殿中,此刻竟像三座无形的天平,称着人心的轻重。
朱标直起身,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士子:
“这优中劣三种稻谷,便是三种人心。”
“扬州税粮饱满,是因为当地知府体恤百姓,催缴有度;太仓陈谷发霉,是官吏懈怠,视民脂民膏为无物;军仓掺糠,是有人中饱私囊,连戍边将士的口粮都敢克扣!”
“你们读圣贤书,学的是经世济民。可若连谷粒的好坏都分不清,将来外放为官,地方官给你们看账本,说“今年收成丰足’,你们怎知账本背后是百姓的血汗,还是贪官的谎言?”
士子们这才恍然大悟,跪倒一片,方才的傲气荡然无存。
朱英站在原地,暗暗心惊。
他原以为太子让他抄卷宗是磨练心性,今日才懂,这位储君的育人之道,远比他想的更深。用三筐稻谷撕开官场的伪装,让这些纸上谈兵的才子明白:治世的根基,不在文卷里的辞藻,而在这沉甸甸的谷粒中。
朱标坐回案前,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始终挺直腰背的中年书生身上。
“你是方孝孺?”朱标抬眼问。
方孝孺躬身应道:“晚生正是。”
“孤授你汉中教授。”朱标放下笔,“那里民风淳朴,却缺些教化。你去了,多讲讲经史,也多听听百姓的难处。”
方孝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深深叩首:“臣遵旨。”
他原以为会被留在京城,却没料到是外放讲学。
朱标又点了几个名字,或授县丞,或任典籍,都不是什么显要的职位。
士子们虽有微词,却无人敢反驳,唯有躬身领命。
“都退下吧。”朱标挥了挥手。
众人鱼贯而出,朱英整理好案上的文书,也躬身道:“殿下,臣今日还要去格物院,先行告退。”“去吧。”朱标头也没抬,“下回记得带上允效,让他也长长见识。”
“臣遵旨。”朱英应着,转身随人流走出殿门。
齐德,黄子澄,方孝孺三人并肩走在前面。
朱英慢了半步,看着他们凑在一起低语,竟脱口低笑:“倒像三傻啊。”
话音刚落,前面三人齐刷刷停住了脚步。
朱英心头猛地一跳,忙低下头,以为他们听到了。
齐德笑意冷冷,向方孝孺介绍:“这位便是新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