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的号房里,考生们已经开考。
吕本立在贡院外的石阶上,面色阴沉。
方才朱允效离去时的眼神还在眼前晃。
那少年脸上虽依旧挂着温和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精心布下的局,怎么就成了笑话?
明明说塞进去的是抄满策论题目的麻纸,怎么到了朱英身上,就变成了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难不成是那蠢货拿错了东西?还是朱英早就察觉,悄悄换了纸?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吕大人,在此观风?”一个声音传来。
吕本回头,见李善长缓缓走来。
“老相国。”吕本连忙躬身行礼,“你怎么也来了?”
李善长缓步走近,目光扫过贡院大门,眼神幽幽:
“老夫当年主考大明第一届科举时,这新贡院刚建成不足三月。暴雨冲垮了西角的围墙,露出里面掺了沙土的劣质砖石,你猜陛下怎么着?”
吕本当然知道这段往事,却没敢细想其中关节。
“陛下当即命人把工部侍郎马三刀绑到贡院门前。”李善长的声音不疾不徐,“那家伙还哭喊着自己是淮西旧部,跟陛下打过硬仗。结果呢?陛下亲手拔了侍卫的刀,一刀斩了他的脑袋。”
“最狠的是,陛下让人把马三刀的人头埋在贡院石板底下,让进场的考生踩着他的脑袋入闱。”微风吹过,吕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想起今早考生们踏过龙门桥时的样子,那些年轻的、苍老的脚步,原来每一步都踩着洪武大帝对科场舞弊的滔天怒火。
“陛下对科举的严苛,你当是说着玩的?”李善长冷哼一声,倾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光天化日之下,在贡院门口嫁祸朱英?你当锦衣卫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满朝文武都是傻子?”
吕本的头垂得更低。
方才还在恼怒计划失败,此刻才惊觉自己险些踩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是朱元璋知道他在科举场上动了手脚,马三刀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老相国教训的是,我一时糊涂。”他低声道。
李善长直起身,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阴鸷:“你是本届春闱的主考,手里握着阅卷的生杀大权,何必用这等笨法子?”
吕本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朱英的卷子,总归要经过你的手。”李善长的目光投向贡院深处,“是判优,是判劣,是让他名落孙山,还是给他安个“文理不通’的罪名,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我明白了。”吕本的呼吸渐渐平稳。
“你想让他身败名裂,这点老夫懂。”李善长转过身,望着宫墙的方向,“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朱英现在圣眷正浓,又有马天在辽东撑着场面,想扳倒他,得耐住性子。”
他抬手拍了拍吕本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像给吕本吃了颗定心心丸。
吕本望着李善长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贡院外。
朱英走出那扇朱漆大门时,阳光正穿过云层斜斜照下来,落在他略带倦容的脸上。
三场会试考了整整七日,此刻他只想往床上倒三天三夜。
“这儿呢!”
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杨士奇正踮着脚挥手,他身旁的夏原吉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隐约能闻到卤味的香气。
朱英瞬间觉得腹中空空如也。
“可算出来了!”夏原吉几步迎上来,把油纸包往他怀里一塞,“刚从街口王记卤味铺买的,热乎着呢,先垫垫肚子。”
朱英打开纸包,酱色的鸭翅冒着热气。
他忍不住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还是你们懂我。”
“走,喝酒去!”杨士奇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