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啊!”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朱英手背上。
马皇后倒吸一口凉气。
她嫁给朱元璋几十年,从濠州的草莽到应天的帝王,见过他在尸堆里狂笑,见过他在朝堂上震怒,却极少见过他流泪。
这位在血雨腥风中筑起大明江山的男人,竟为朱英湿了眼眶。
朱棣握着拳的手猛地松开。
他看懂了,父皇这话里的意思是,不在乎血脉,只在乎这个人。
朱元璋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抬手拂去朱英额角沾着的一缕水草。
“孩子,你问咱你是谁?”他声音里带着疲惫,“咱现在不知道。”
“可咱知道,就算现在立刻恢复你皇长孙的身份,又能如何?你要被锁进那四方高墙里,一举一动都被天下人盯着。没有铁证,你这辈子都要背着“冒认’的疑云,夜里能睡安稳吗?”
“给咱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
“说起来,做朱英多好?”
“那个敢当街骂官员的小郎中,能日日去市井吃油墩子,能陪着马天逛遍京城的酒肆胡闹。孩子,这样的日子,是多少皇子求都求不来的,珍惜吧。”
朱英泪流满面,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朱元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用最坦诚的方式,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也给了彼此台阶。
不能再逼了。
朱英瞬间明白过来。
他再往前一步,便是触碰帝王的底线,只会让这份来之不易的松动化为乌有。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露出一张泪痕斑斑的脸。
然后,他对着朱元璋苦涩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陛下,草民明白了,不会再问了。”“草民”二字出口的瞬间,朱元璋的心猛地一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这声称呼里的疏离,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失望,却又带着更多的释然,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让人既愧疚又松快。
马天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
这孩子,果然聪慧得紧,懂得见好就收。
他看着朱元璋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家伙,这老狐狸,演起戏来真是半点不含糊。
平日里在朝堂上动辄龙颜大怒,杀得文武百官瑟瑟发抖,今儿个为了个孩子,又是落泪又是抚额,把那难得一见的帝王柔情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心里门儿清,陛下这哪是在回答问题,还是在打太极啊。
不承认也不否认,既没让朱英彻底失望,又没把话说死,硬生生用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化解了朱英那石破天惊的一问。
这一手平衡之术,真是玩得炉火纯青,既安抚了朱英,又没让东宫那边太过难堪,各方想要的答案,竞都在这模棱两可里找到了些许慰藉。
一旁的朱棣,嘴角甚至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要没承认朱英的身份,对他而言便是最好的结果。
朱标那边也松了口气,眉头舒展了些,看向朱元璋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感激。
想来是怕父皇动怒,牵连到允坟或者是朱英,如今这般收场,已是万幸。
吕氏依旧跪在地上,明显放松了些,眼角掠过朱英时,一闪而过的愤恨藏都藏不住。
她心里清楚,陛下这番话,看似没给名分,实则已是将朱英护在了羽翼之下。
马皇后站在花架下,望着朱英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圈又红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真是让人心疼。
朱元璋伸手按住朱英的后颈,迫使少年仰起脸,重新对上自己的视线。
朱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颤,眼底泛起茫然。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厉:
“咱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