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那眼灵泉,自打牵了道活水入果林。
姜家宅院里头的气象,便一日比一日浓了。
那股灵气,不见什么雷霆轰鸣,只是润物无声。
院中芭蕉更显青翠,檐下雀声也脆亮几分。
就连灶下淘米煮饭,案上煎茶待客,皆是这股活水。
寻常人吃喝了,只觉身子骨轻快,精神爽利。
而落在姜义这样的老根基上,滋味便又不同。
起初不过气息舒畅,久而久之,却察觉神魂间那缕阴阳双华,日日饮啄之下,被洗练得愈发澄澈。往常读书,遇着滞涩之处,须得反复琢磨,如今念头一转,便通透无碍,常常自失一笑。
日子一久,里外皆净,心境愈发如镜。
神魂清明,似秋水洗过的长空。
可真要静下心去寻那份圆融,却总还隔着一层薄纱,若有若无,如雾里看花。
看得见,却终究摸不着。
这份滋味,他再熟悉不过。
女儿女婿当年走的路,不也正是困在这不上不下的关隘么?
念及此处,姜义心头反倒松了口气。
该来的,总归要来,急不得,慌不得。
家中对此,也早就备下了底。
他不声张,只寻了个日头懒散的午后,把一家老小都叫到一处,细细嘱咐了几桩庶务。
等诸事打点妥当,他也不去讲究什么黄道吉日。
只趁着一个月色澄明的夜里,入果林摘了满满一篮新熟的灵果,又自药圃里拣了几株年份正好的灵药。提着篮子,信步踱到屋后那株老槐树下。
老槐树上悬着一间小屋,青藤为梯,枝叶作瓦,正是闭关的好去处。
他踏着藤梯而上,身子骨依旧稳健,三两起落,便登了屋顶。
随手将藤梯一收,那扇小木门轻轻阖上。
屋外风雨与世声,自此皆隔在门后。
树屋之中,却自别是一方天地。
姜义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神思早已沉入空蒙之境。
四下氤氲水汽,灵机弥漫,这是灵泉与果林草木的馈赠。
案几上几件西海来物,正泛着幽光,带出几分潮腥与苍茫。
其间更潜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息,尊而不扬,沉凝如古。
这几般气息混杂一处,换作寻常人,只怕早已心浮意乱,难以静坐。
姜义却安然自若。
他神魂中本有阴阳双华,被灵泉日夜濯洗,此刻在浓郁灵机催动下,渐见凝实。
初如两点光晕,继而化作双鱼,追逐缠绕,不舍不休。
姜义心湖无波,只静静观想。
两道光华于他意念间徐徐回转,一黑一白,一阴一阳,隐隐勾出太极之形。
道图既成,便似无形磨盘,应念而动。
满屋水气、灵气、海气与龙息,尽皆如百川入海,被牵引而来,投入其中,缓缓碾磨。
磨盘不急不缓,却自带千钧之力。
任凭外来气息如何桀骜,入此磨盘,皆被磨尽锋芒,只余最本源的阴阳二气,丝丝缕缕流淌而出。那股子新生之气,澄澈纯粹,仿佛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清风。
不再横冲直撞,而是似春水入田,温润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涤荡经络,温养心魂。
一时间,整座树屋,恍若化作一口巨鼎。
而姜义,既是炉火的主宰,亦是炉中受炼的灵丹。
他早已忘却寒暑与光阴,只觉神魂愈发轻盈,身躯愈加澄透,似乎随时能乘风而去,与草木明月融为一体。
意随神行,恍惚间已不受树屋方寸所拘。
心念一动,便能听得山下溪声潺潺,嗅得夜风送来的野花清芬,瞧得月华如水,正轻洒在老槐枝叶之上。
天地万物,皆似触手可及。
他心头生出一种说不清的亲近,几欲破壳而出,与这山间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