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你与秀儿修为都不浅,子嗣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根基稳固了,对你们,对那孩子,皆是好事。”
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落在耳里,却带着过来人的分量。
修行人的子嗣,与凡人不同,牵扯甚多。
姜明手中茶杯微微倾着,月光碎在茶面上,他静静听着,神色如水。
待父亲说完,他才摇了摇头。
多年里,这是头一回,他如此明确地回绝了父亲的话。
“爹,此事……顺其自然。”
语气依旧温和,却有股不容置喙的劲道,“孩儿自有分寸,还望爹信我。”
姜义抬眼去看,只见那双眸子沉沉如古井,半点波澜不显。
他原本就没打算逼迫,如今听了,也只是点头,将那杯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罢了,你既有章程,我便不多嘴。”
话虽如此,不知为何,他还是在儿子平静的声音里,嗅出一丝……急切。
那味道淡得很,却像风里夹带的桂香,转瞬即逝,却叫人记住了。
院子里落叶还没被风扫尽,晚秋的天色便沉沉地压了下来。
姜明如今的道行,虽还未至炼精化气、伐毛洗髓的境地。
然那缕神魂,早被淬得如秋夜最澄明的月光。
一照之下,自家这副皮囊里里外外,了若观火。
体内精气的涨落,如掌中纹理,操纵起来,比常人动根手指还轻巧。
婚后不过月余,金秀儿身上的细微变化,便瞒不过这院子里眼光锐利的一众人。
她那腹中,多了一线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像风中豆火,摇曳而不灭。
这般月份,换作外头的名医,捻着胡须把脉半日,也不过说一句“气血稍有浮动”,断难窥破其中端倪。
可在这姜家小院里,一众神魂明旺之人的感知中,那点新生的气息,清晰得如夜色里的一星灯火。最是欢喜的,自然是柳秀莲。
自从察觉此事,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消过,从早到晚脚底生风。
也不管俗世安胎的法子对修行人合不合用,先一股脑儿张罗起来。
灶上煨着的汤药,从天亮到天黑香气不绝;
金秀儿屋里的床褥里外换了个遍,说是要软和些、睡着才稳;
连走路说话都不自觉地轻了三分,生怕惊了她那宝贝大儿媳。
这股热乎劲儿,倒叫金秀儿哭笑不得,心底却暖烘烘的。
姜义嘴上不提,练功时那双眼却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东屋。
虽仍不解大儿子近年行事何以透着股急切。
可眼下瞧着这要添丁进口的光景,他那平日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终究漾出了一丝压不住的喜色。山中过日子,没个年头的概念。
檐下青苔一层又一层,院里的老槐树悄悄添了三圈年轮,不知不觉,三年便这么过去了。
祠堂里,香火依旧。
姜明依旧每日雷打不动,盘膝坐在蒲团上,替一家老小讲那些玄虚得能绕三道弯的经义。
嗓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仿佛永远不急,可身上的气度,早已不同往昔。
三年前,他是口深井,如今,倒像是一潭深水,水面静得出奇,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渊沉。姜义在下头听着,只觉这大儿子愈发瞧不透了。
竞像与整座祠堂、整片后山的气机拧作了一处,再分不出彼此。
供桌上,姜亮的神魂,经过三年经文日夜的浸润,早不是当初那股飘忽影子。
魂体凝得仿佛带了三分骨肉,伸手去“碰”,竟有若有若无的实体感,只是还禁不得大力。一上午的讲学罢了,日头正挂在头顶。
一家人说说笑笑回屋吃午饭。
刚一在桌边坐下,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家伙就蹒跚着跑过来,扑在姜明腿上,奶声奶气地喊:“爹!骑大马!”
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