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挑时间用肩膀顶了顶田子:“你怎么就想着来给长安君砌墙了呢?”
这个问题田子已经被人问了很多次,所以给章邯的也是标准版答案。“长安君曾有大恩于我,但长安君从未向我索要回报。兴许他已经忘了我吧,对于他那般身份高贵的公子而言,我只是被他随手救下的人,不值得被记住“只是男儿丈夫,自当有恩必偿。长安君虽不记得我了,我却是要为长安君做些什么的。”
田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着深深的追念。遗忘是上天赐给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咸阳过了几年的好日子的田子愈发记不清过往的苦难生活。
唯有老母亲不时发出的两句日子真是好了的感慨,令他能一尝十五年里积攒下的苦涩与心酸。
而在享受着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生活同时,田子对长安君的感激一天多过一天。
他能获得如今的生活,最大的恩人就是长安君。父亲教导过他,恩情必偿。长安君不在意他的回报,他却必须要回报,哪怕只是为长安君砌墙这种小事。
章邯问的是大众款问题,田子回的自然也是基础款答案,只是章邯却并不满足,复撞了撞田子肩膀,抱怨道:“就凭你我的交情,也只是说这含混不清之词?我若所记不错,你当初只是甘家的家仆吧,怎么就能受长安君大恩…这是田子第一次被人如此追问,诚然逻辑上的漏洞一直存在,然而能觉察到这个漏洞的人无一启口。
只要田子能兢兢业业地去寻找能制成纸药的原料,认认真真的带徒弟,就没人会对他的过往经历追根究底。
因此在初听这个问题时田子还有些愣怔,但他这么些年在少府也不是白混的,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小小的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章邯:“我倒是敢和你说,但阿邯确定你自己敢听么?”
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让章邯犹豫起来,再一想到当初探寻纸药成分所引来的那顿“师傅教诲”,章邯立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干笑道:“不听了,不听了,田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只他性格活泼,没过一会儿便又忍不住碎碎念起来:“这长安君府好不讲道理,这墙原先明明用的是一尺长的大砖,怎么这补墙就只用七寸长的小砖了。有道是秦砖汉瓦,如今的秦砖已有了纹饰、图画乃至于文字等高级款,尺寸这种基础问题早就解决完毕,林林总总算下来足有十几种。哪怕墙砖累起后还要糊上细泥,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内里的差别,可赢成蟜作为地位尊崇的封君公子,这种差别也是不被允许的。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田子没有应声,只是在心中暗暗嫌弃了一番张苍这个代理家宰。
假使甘家宰还在,又岂会犯这种小错。
然而长安君的面子还是要维护的,田子反给了章邯一肘:“这砖是长安君府上申领的,你我只负责砌墙,闲事莫管,等会外层糊泥时糊得更好些,保个三五年无虞也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说三五年,那是因为这种贵胄之家一般是以三五年作为周期进行统一大修,到时肯定不差这几百块砖。
章邯不说话了,点点头算是应下此事,可没过多大会功夫便又说道:“管不了三五年的,我看看就是两年也难。”
“阿邯你何出此言?”
章邯见田子有些着急,便主动指向不远处:“你看隔壁府的墙瓦方向还有那挡雨角,倘或有雨,则积水大部会朝咱们这面墙涌来,墙根处很难保持两年。田子露出了十分牙疼的表情,好半响才说道:“长信侯也忒霸道。”他对建筑虽无章邯那么精通,因此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长信侯府在院墙设计上的小巧思,却也知道这般以领为壑的设计多出现在掌握着绝对优势的府邸上换句话来说便是周围没有他在意的人,别说是区区排水,就是身家性命也视作等闲。
可长安君是谁?是王上的亲弟弟,大秦当下最尊贵的封君。这宅邸还是先王亲自挑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