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忘怀的粟米香气暂时压制住了受损的自尊心,嬴政长出一口气,决定好好同母亲谈一谈。
以母亲素来的行事风格,他已不求母亲为他助力,但至少不要拖他后腿。“母亲,蟜弟他是向着儿子的,更是儿子请来的客人。您对子骂母,让儿子如何面对蟜弟。您今日的言行传入父王耳中,父王又会怎么看待您呢?”仿佛回到从前的乖顺儿子令赵夫人心心中重新充满自信,少顷手指搅着手帕支吾道:“可外头,外头都说…”
嬴政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外头的话人云亦云,多有夸大扭曲,更有心怀不轨者故意放出假消息混淆视听,好从中渔利。“儿子与蟜弟朝夕相对,深知他的为人,还请母亲相信儿子。”赵夫人默然无语,只一味搅着手帕。
嬴政突然有些烦躁。
他喜欢明确的答案,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但他的母亲却很喜欢让他猜。而且随着他逐渐长大知事,需要猜的问题也越来越难。嬴政开始努力回想幼时粘稠的粟米粥,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的心火不那么旺盛,却发现这段记忆似乎很早之前就变得模糊,那阵香气似乎全然出自于他的固执。
这就是往者不可谏吗?
嬴政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感悟。他觉得自己就要抓住那条线了,可巧赵夫人帮他补上了最后一步。
“他既无意与你相争,那王上为何不立你为太子,也不册我为王后呢?韩氏可同我一样,皆为夫人。”
赵姬后半截话很轻,就像阵轻烟,被风一吹就散了。但嬴政知道,前面的话都是幌子,唯有这最后一句是真的。嬴政笑了,被气笑的。
他每日殚精竭虑,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惹得父王厌弃不喜,被朝臣拿捏辖制。
结果他的母亲就因为没有得到王后之位做出如此愚蠢的泄愤之举,几要把他一条臂膀折断。
看来又是弟弟说对了,天才的深思熟虑永远比不过蠢人的灵机一动。嬴政被气到失语,但挂在脸上的笑容却给了赵夫人莫大的鼓舞,她的声音又不自觉的开始拔高,仿佛真理尽在掌中:“大秦尚黑,根据那什么阴阳学说,北方属水,为黑色。
“那咱们母子住的北宫尊贵程度就仅次于王上的章台宫,理当政你为太子,我为王后,但王上却迟迟不行册立之举,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嬴政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
他一直觉得母亲糊涂,目下看来却并非如此。涉及到她自己的时候算得蛮清楚的,连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都用上了。除了没有考虑他的感受,一切都很好。
因为时下推崇孝老敬亲,所以赢政直到赵夫人絮絮叨叨完之后才冷静地抛出问题反问:“母亲若为王后,会选择去哪位大母宫中朔望拜见?”“自然是……“在答案即将冲出口的瞬间,赵姬呆住了。而嬴政则露出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如今咸阳宫中的两位王太后一位是有抚育之恩的生母,一位是为继承王位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嫡母,背后还都各有势力支持。父王再加上他和成蟜齐心协力,才让朝局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就母亲您那点心计,掺和进来保证剩不下囫囵个。
给了地位尊贵的北宫,却不正式册立,给予名位,恰恰是为了保护您啊。没有王后的名位又如何?难道如今的宫中有人会与母亲您直接相争吗!有我在,您最差也是王太后。
说白了就是虚荣心作祟,想把一切的好处都拿到手,却又自欺欺人,半点坏处都不想沾身。
嬴政很不理解这种行径,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认为全世界会按照她的意志运行呢?
赵夫人并非第一次这么被儿子反驳诘问,但这次带给她的感觉分外不舒服。掩在袖中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这样就能握住想象中的沙砾。尽管已经感知到沙砾正在流失,但身为成年人的傲慢不允许她示弱认输,小声道:“政你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我说一句你便有十句话来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