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过那本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植物图鉴的书脊,目光没有焦点,显然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门被猛然推开的声响让他身形微微一滞,但几乎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不速之客。
那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全然的、待机般的静默,仿佛早已在心里预演过所有可能的遭遇,包括眼前这一刻。
就是这种眼神,再次撩拨起琴酒心底那丝阴躁。“过来。”
琴酒的声音低沉,命令简短而不容置疑。
说完,他便转身,径直走向客厅。
神矢沉默地跟上。他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客厅,风格与他被关的卧室一脉相承。
极简、冷感、每一件物品都价格不菲。
真皮沙发,金属茶几,酒柜里陈列着各色昂贵的威士忌,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缺乏人气的感觉。
神矢表面上控制自己的表情,实际在强压自己对外界探索的意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当下的情境:
是惩罚?是试探?还是某种未知意图的开端?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客厅茶几上那个打开的、装备齐全的医疗箱。“换药。"琴酒背对着他坐下,动作利落地解开了黑色衬衫最上方的几颗纽扣,将衣领褪至肩下,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精壮背部。苍白的皮肤上旧疤纵横交错,他的伤口靠近左肩胛骨穿透到后背,位置的确让他自己难以处理。
神矢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
他认出对方的伤口是那次爆炸钢筋刺穿的产物,和自己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空气凝滞了几秒。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那些诉说着无尽暴力的旧疤,内心飞速权衡。直接拒绝?必然会立刻激怒对方,后果不堪设想。表现得过于热情或关切?既显得虚伪又懦弱,很可能被解读为一种拙劣的讨好,看对方的形象,似乎对这种类型也不感冒。眼下唯一可行的选择,似乎只剩下尽可能的平静。他需要强行剥离内心的厌恶与潜藏的恐惧,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眼前纯粹的事务性操作上,并试图从中寻找任何可能微妙改变自身处境的缝隙。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我不擅长这个。”这是事实,也是一种谨慎的界限试探,意在探测这道命令的强制程度和对方当下的耐心底线。
琴酒的头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并未完全回头,声音里是冰冷的不耐:“需要我教你步骤吗?拆开,清理,上药,绑好。我不需要一个浪费我时间的废物。”
毫无转圜余地,但也听不出太多别的意味。神矢不再犹豫,他走到茶几旁,目光扫过医疗箱内琳琅满目、排放整齐的药品和器械。
他先用消毒喷雾彻底清洁双手,然后,控制自己的手小心地解开旧的绷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琴酒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移动的手指上。旧敷料被轻轻揭开,下面的伤口暴露出来……狰狞可怖,周围的皮肤仍有些红肿。
神矢的呼吸顿了一瞬,暴露性伤口的视觉冲击让他胃部微微不适,泛起一丝恶心,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克制得极好,没有一丝颤抖。他用沾了消毒液的棉签仔细清洁伤口边缘,动作尽可能轻柔。这并非出于关心,而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疼痛可能引发的躁怒,同时也是他骨子里对"伤患”的一种近乎本能的人道主义反应,尽管对象是琴酒。他全程垂着眼帘,将所有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处理伤口”这个纯粹的技术性任务上,仿佛眼前不是令人恐惧的杀手,一个以怨报德的邪恶之人,而只是一个需要处理的医疗对象。
神矢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惊人力量和那些平滑起伏的各种旧疤,这些触感都在疯狂冲击着他的神经,唤起恐惧和厌恶。
他一如既往地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甚至刻意放空一部分思维,让自己进入一种近乎麻木的高度专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