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数,试图抓住时间的轨迹。但随着寂静持续蔓延,这种脆弱的感知逐渐瓦解,最终彻底消失。时间不再是流动的,而是凝固的。
一切在这里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偶尔的活动板被拉开,推进食物的声音才能提示他,时间似乎在规律的流逝。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没有任何人和他交流,这种彻底的虚无感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恐慌。若放任自己沉溺于茫然与被动,精神迟早会在这片无声的囚笼中瓦解。必须做点什么。
这里或许需要秩序,需要规则,需要哪怕是最微小的掌控感。这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而迫切。
他需要为自己制定一套严格的生存规划,这是他唯一能让自己能够在这种情形下掌握好自己的精神和身体的方法。
没有自然光来划分昼夜,他就通过每日两次送餐的间隔,以及窗外那极其细微、却规律变化着的车流声,来艰难地确定时间的流逝。白天的车流声似乎更密集、更匆忙一些,而深夜则趋于稀疏,这成了他判断“一天”的其中一个依据。
食物一如既往地精致可口,远远超出了单纯维持生存的必要标准。他虽然没有心情去品尝味道,但仍强迫自己按时、定量地吃完。维持体力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绝对底线。
他甚至为自己设计了一套简单却必须执行的康复训练计划。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进行温和的拉伸与核心力量的练习。这不仅是为了避免肌肉因长期囚禁而萎缩,更深层的目的是为了维持精神的专注度与思维的锐利。
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以避免牵动左肩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势。当寂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当孤独感如同实质般缠绕上来时,一个念头会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如果当时在化工厂,没有多管闲事去救那个男人……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用力掐断。
他不能这样想。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质疑自己最初基于本能良知所做出的选择,无异于对自我核心价值的彻底否定和背叛。
一旦开启后悔的闸门,精神的堤坝就会彻底崩溃。他强迫自己接受的现实,选择是自己做出的,那么无论带来何种后果,都必须由自己承担。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后果之中,最大限度地保持清醒,守住自我,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他阅读房间里仅有的三本书籍,速度极慢。不仅仅是为了内容,更是为了用以组织自己纷乱的思绪。尤其是其中一本关于哲学的书,里面对于存在、自由和意志的论述,在这种情境下读来,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意味。大多数时候,他陷入长时间的静坐。
或是背脊挺直地坐在房间里那把唯一的金属椅子上,或是沉默地靠在床头。他闭上眼睛,并非休息,而是在意识的虚空里构建旋律,排列和弦,推敲歌词。
没有纸笔,每一个音符,每一句词,都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尽可能地记忆。这成了他一个重要的抵抗仪式,在外界一切创作工具被剥夺后,他的大脑成为了最后一处自我的栖息地。
这种内在的、无声的创造,是他对抗虚无、寻找自身存在价值的武器。偶尔,他的手指会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出复杂的节奏。那是他内心澎湃乐章唯一泄露于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