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待在一起,每日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三个月便可痊愈。她瞥了瞥云济舟送来的药丸,照旧悄悄弃了。“你伤还未愈?“云烟问澹擎苍。这伤将养月余,怎的每日仍有血气?“快好了。“澹擎苍拥着她,指腹摩挲她脸颊。那脸颊依旧雪白,却不复从前十足的病容,病气确乎褪去许多。
她身子正缓缓康健起来。他眸中漾出笑意。云烟推他:“我厌你身上血气,莫要挨得太近。”澹擎苍依言拉开距离,垂首自闻。他自己实难辨出血味。云烟的鼻子当真是敏,任他用何种香料遮掩,它都能穿透。澹擎苍去了御书房,批阅奏章不过半时辰,太后端着参汤来了。“苍儿,吾亲手煨了鸡汤,你多进些补补身子。"太后满面愁容。月前澹擎苍负伤,只一月光景,气色竟孱弱许多。太后心中惶急,每回见他,眉头都禁不住紧蹙难展。
太后越瞧越揪心,愁云凝结于眉梢鬓角,压不下去。今上犹自昏睡,朝堂两柱倾折其一。偏偏这仅剩一柱身子也不好起来,怎叫她不心惊?太后:“吾实在忧心,皇帝未醒,大政千斤万担托于你一人之身,终究难支。你暂卸些朝务,静养些时日罢。”
澹擎苍道:“母后宽心,儿臣自有分寸。“近时朝务已分担许多,他每日歇息已足。
太后忧心忡忡叹息。离了御书房,又往昭阳殿探看皇帝。殿内阆寂无声。一榻厚棉锦褥,衬着玉山将倾的慵懒身段。烟云斜倚在暖枕上,厚缎锦被掩着身体。鬓边血蝶玉簪已松脱了,青丝墨汁般泼洒在锦缎上,犹如谁失手打翻了砚台。
犹若远山黛的眉下,睫毛上栖着两翩墨蝶,蝶翼微微轻颤,直教人疑心是庄周梦里逃出来的精魅。
日影筛过窗,恰恰笼住半张芙蓉面。那张雪白芙蓉面上,额间朱砂似血,而唇,是不必点染胭脂的,天然艳得似雪地里跌碎的两瓣红梅。她睡中还酿着笑意,唇涡里仿佛蓄着蜜,甜得直叫人喉头发紧,引人心痒欲尝,又恐惊醒了这偷溜下凡的神妃仙子。太后目光不由自主胶着在云烟身上。直至殿外一声雁唳,方陡然回神。她面色铁青。云烟这妖女!定是施了甚么妖法,才令她管束不住这双眼一直盯着她看!
待皇帝痊愈,她必斩了这妖女!一念及云烟尸首分离景象,太后忽而怔忡。这般死状委实不堪,不如赐白绫。
念头一转,云烟悬梁后眼珠迸出、舌吐三寸的模样又浮上心头。如此亦复不堪,不如赐毒酒。随即脑中便现出她七窍流血的画面。不成,还是难看。这一瞬,万般死法掠过。然而无论何种,人既身死,骸体终归不免难看。不如……太后抿唇。不如不赐死。关入大牢,教她在那苦牢里熬受一生折磨!
随之她眼前便显出云烟在暗无天日、污秽恶臭的牢中受苦之象。她狠狠拧眉。不成!大牢也不成!
那就打入冷宫!太后眼前闪过冷宫疯妇的样子,心头一窒。冷宫……冷宫亦不妥。
究竟如何处置云烟?太后顿觉头疼如裂。
恰在此时,云烟转醒。见太后在不远处,也不招呼,只淡淡掠了一眼。唉。云烟叹息。她原也尊老怜幼。可叹太后这老妇初时便对她不善。别人对她不恭,岂能指望她以礼相待?
那厢太后也早习惯云烟待她的无礼放肆。倘若云烟忽一日礼数周全,她倒反要惊疑。
太后冷冷而言:“让你照料皇上,你便是这般照料法?青天白昼的蒙头大睡?”
云烟道:“你每回来都说这话,还未说厌?”“你!"太后切齿。
云烟脑袋一偏,复又睡去。见她如此,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个好你个……”
左右宫人战栗垂首。云贵妃如此忤逆太后,偏生皇上与苍王皆看重贵妃,太后奈何她不得!太后这怒意,倒似要把整个人都蒸腾起来,浑身都要快冒烟。是夜,天际吐月,银盘乍涌,清辉如霜。寒枝栖静鸦,冷光侵牖寂。冬月夜风,割面如刃,呵气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