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更幽静的一切,远远可以窥见一棵槐树的轮廓。
顾知宜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间忽然松动了,声音低哑:“又要出逃?”
贝言怔了怔,记忆瞬间闪回十三岁那天的黄昏。放了学躲开司机,捉住某人手腕拐进小巷里,淡定侧目向上看他,然后说:走一走?
那时候顾知宜才刚刚到她家来,俩人根本话都没说过几句。谁知道她就这么一问,那回还真诱拐到一个高年级。贝言简短评价对方:“共犯。”
顾知宜从她手里接过相机包,走在梧桐道,随口平静应:“同谋小姐。”顾家的老宅很大,贝言这里拍拍那里拍拍,神色严肃认真,时不时抬手指一指让顾知宜为她做出解释说明。
直到第四次被问及庭院植物的来历时,顾知宜平静地摇头:“不清楚。”“这不是你家吗?"贝言皱眉。
顾知宜侧目看她一眼:“我喜欢双海嘉园。”贝言哽了哽。
也对,顾家对他来说应该的确没有任何归属感。她的视角比谁都清楚顾知宜的过去。
出生时,妈妈已经和别人组成了新的家庭。他就只有妈妈。到了十三岁,不被顾家承认,说是野种,他妈妈只好暂且将他留在贝家,一住就是三年。
十六岁,贝言的生日宴上,他和顾岑优现身宴会厅时俩人浑身是血,他微微低垂着头,眼里冰冷狠绝,拎着个烟灰缸,人在发抖。而第二天,顾家忽然认回了他,派车来将他从贝家接走。表面上看起来是将他送到国外念高中,事实上却是将他送到了封闭改造类学校,中间还失血过度一回,原因也不明。而后顾知宜留学归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坐上总裁之位,手握深不可测的权柄。
这么综合一看…顾家于顾知宜而言,恐怕难以产生连结。暮色四合,顾家的老宅渐渐隐入阴影。
顾知宜站在那里,远眺天边金色的云,过了会儿他忽然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眉间寂静。
那片杂草很多,似乎不常有人经过。
贝言装好相机背着手跟上去几步,在杂草丛生的岔路口顾知宜回身伸手,两人之间隔着条点泥路,他扶得很稳,神色专注。循着小径走去,在老宅最深处的一棵老槐树下,顾知宜垂目,单膝跪在一块石碑前,手指轻轻拂去落叶。
“我带贝言来看您。”
落叶扫去,那是贝言熟悉的名字。
她蹲下去,“阿姨好。”
风穿过槐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你有什么话要和阿姨说的。"贝言往后退了半步,“我回避一下。”顾知宜摇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不用。我不常来找她说话。”贝言啧了声,望着石碑上斑驳的纹路,“我总跟我妈说近况,你也该多来。”
顾知宜像是稍稍挑眉,“我的事,听多了会烦。”暮色漫过槐树枝桠,贝言突然撞了撞他:“那许个愿也行啊。”顾知宜低头侧首看她。
看了很久。
半响,他居然重新单膝跪地,姿态像在耐心配合谁,也染上几分浅淡专注。他合掌两次再合掌,闭眼时睫毛在暮色中轻颤,痣沾上光色。“我过得很好。"他说。
“我别无所求。"他又说。
两人沿着荒芜的小径往回走。枯枝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惊起几只归巢的鸟。
“你办法想好了吗?"顾知宜突然开口,声音混着落叶的沙响。贝言打了个哈欠,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摇摇头:“哪有那么快。”
夜风掠过梧桐道,带着秋的凉意。
顾知宜垂目看着她困倦,“还要多久。”
她正在认真思考需要的时间,听见身边传来一句低不可闻的一一“我想和好了。”
她抬眸一望,正对上对方幽深目光。
“我出差回来你能想好吗?”
顾知宜问完偏开视线,傍晚的天色下,肩脊也沉寂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