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喊着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抱住他,强行将他从那危险的巨石旁拉开。
“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您都一百多岁了!这石头我们年轻人搬都吃力!”
“万一有个闪失……弟子们万死莫赎啊!”
虚云被弟子们紧紧搀扶着,喘息未定,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望着那块纹丝未动的巨石,又看看身边哭成泪人、满面惊惶的弟子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缓缓绽开一个孩童般纯净、甚至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
他轻轻挣脱弟子的搀扶,枯瘦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脚下,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和神秘:
“莫哭,莫怕。你们看……老衲脚下,自有文殊师利菩萨的青狮……托着莲花呢!”
弟子们愕然,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去——脚下只有沾满泥土的僧鞋和嶙峋的山岩,哪有什么青狮莲花?
“师父……您……”释惟因以为师父年事太高,又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心中更是酸楚难当。
虚云却不再解释,只是笑意更深,眼中闪烁着一种洞悉幻相、了无挂碍的澄澈光芒。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峰顶,望向那片废墟,仿佛看到了未来殿宇巍峨、梵呗悠扬的景象,喃喃道:“重兴祖庭,人天共业。老衲这把老骨头,能搬一石,便添一石之基业。此身尚存,岂敢惜力?”
弟子们望着师父那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高大的背影,望着他脸上那近乎圣洁的执着与安然,所有的劝阻都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他们明白了,师父是在以百岁残躯,践行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祖训,是以血肉之躯,点燃重燃佛灯的第一炷心香。
在虚云的感召和亲力亲为下,四众弟子戮力同心,伐木采石,担土砌墙。沉寂多年的云居山巅,再次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斧凿之声,响起了嘹亮的劳动号子。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浸透了汗水与虔诚。荒芜的废墟之上,庄严的殿宇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一点点拔地而起。暮鼓晨钟,再次穿透云居山的雾霭,宣告着正法久住的希望。
---
光阴荏苒,又是两载春秋。1959年,岁在己亥,暮秋。
云居山真如寺,经过数年艰辛重建,已初具规模。大雄宝殿巍峨,金身重塑;禅堂肃穆,经声再朗。然主持这一切的世纪老人,生命之灯已燃至尽头。
农历九月十二,离世前七日。虚云忽觉精神稍振,似有回光返照之象。他召来侍者释惟因,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
“传话……请诸师……都来……”
消息传开,寺中所有执事、班首及亲近弟子,心中皆是一沉,预感到大事将至,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肃穆地汇聚到方丈室内。小小的禅房内挤满了人,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而神圣的气息。
虚云端坐于禅床之上,背靠着一个旧蒲团。他已瘦得脱了形,宽大的僧袍如同挂在枯枝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眸子,依旧如同古井寒潭,深邃、平静,映照着生死的真相。他缓缓环视着面前一张张悲戚、敬仰、不舍的脸庞,目光温和,如同告别,又如同印心。
“老衲……尘缘将尽……”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却字字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与诸师……再……说一场……”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繁复开示。他艰难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心口,又指向窗外的虚空,声音断断续续,却凝聚着毕生修证的精华: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一切相……即名诸佛……”
“修行……莫向外求……莫着神通……但向……自心……识取……本来面目……”
第六章 百岁擎天·戒字千钧
“持戒……念佛……参禅……贵在……一门深入……心不散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