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自由身回家放牛，他也总算能换个人住的屋子。巧而又巧，那天在永巷修剪花枝的，恰好是郭子婧。她的年纪早称不上少女了，在一群彩蝶般的年轻宫娥里显得格外气度沉稳。沈谙隔着花丛瞧她，如同墙角一枝无声绽放的幽兰，不够吸人眼球，但自有独特风骨。
郭子婧也看见了他，她让宫娥下去，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偶尔寒暄一两句。
像是都忘了，那一夜城郊，郭子婧拦住沈谙马车时，两个人双双的失态。沈谙一如既往笑意风流：“郭姑娘种花颇有心得，不如指点在下一二？”郭子婧垂眸，客气，恭敬，疏离，“各花入各眼，我爱种的花，未必是大人喜欢的。”
“你又怎知我不喜欢？”
“我是想说，"郭子婧抬头，神色淡而坚定，“同样，大人喜欢的，未必是子婧喜欢的。”
沈谙笑意僵在脸上。
不知多少年前，杨行嘉说他这样自甘堕落终有报应，沈谙彼时尚不在意，今日方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这万般的劫数，果真都应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郭子婧啊郭子婧，真是叫人爱也莫名其妙，不爱也莫名其妙。距离婚期不足一月。
郭子婧今日第十三次跑了神，第六次没听见白雪亭和她说话，第三次给文心讲错了文章大意。
白雪亭合上文心的书，把女儿交给文霏，挥退殿内所有人，静静看着子婧道：“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嫁了？”子婧勉强笑笑：“我自己选的路，又怎么会反悔？”白雪亭揭穿她：“嫁衣、头冠，你统统都不管。聘礼更是看也不看，当时我为你挑人，你也只说我看中了就好。子婧，你这不是想嫁人，你只是想挣脱未嫁女的身份。”
然后，断绝一切的“可能"。
外人都看穿了。
白雪亭问她：“为何？你为什么不能随着自己的心呢？”也许郭子婧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像眼下这样剖白的时刻，她犹豫再三，才别过脸道：
“我知你说的是谁，雪亭。但我们……有本质的分歧，我就算今日随心而为，来日种种，也一定会压垮我，那时才是追悔莫及。”她低下头，轻声道：“我是个古板木讷的人，匹配不得风流人物。”郭子婧至今记得多年前游船，沈谙漫不经心心谈起他在欢场里赎了一个女孩子。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是见过那个女孩的。
当时她难得有出宫的机会，念及沈谙对她也算有三分救命之恩，就买了一卷书想赠给他。但宅子里，却不只他一个人。那个女孩真是好漂亮啊，一眼瞧得出的明艳，顾盼生辉，叉腰嗔怪的样子都好看极了，生动鲜活得叫人羡慕。
她和沈谙那般熟悉，能跳上桌子揪他的耳朵，沈谙这样小心眼的人，非但不责怪她，还纵容地笑着道：“你干脆拿刀割下来算了。”那时郭子婧生出一种极大的挫败感，她想她真是将自己活成一捧槁木死灰，好可怜。
白雪亭听完，眨了眨眼睛。
郭子婧趴在桌上，“罢了，三哥这么喜欢你，你定是理解不了我们……我们这种心思的。”
求而不得，那就不得。
郭子婧明白了，沈谙是一阵她抓不住的风。他或许对她有过一时的好奇，但那也只是因为她这么迂腐的女孩子少见吧？若他真要选择，郭子婧总不会是他锚定的航向。
白雪亭按了按太阳穴：“你等等，我可能知道这女孩是…但是她这个记忆吧，得想想，还不一定能想得起来。谁知这时文霏闯了进来，她这么稳重的人难得红了脸，恨铁不成钢指着郭子婧：“他不放心上，你还不长嘴吗？子婧，那不是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那是徐相的女儿阿婵！”
白雪亭一拍大腿：“是了，我有印象！文霏同我说过，徐相之女沦落′芙蓉醉’，是沈知隐一直暗中照拂她。”
“哪儿有什么风流名声？哪儿有什么红颜知己？阿婵一心想回家放牛，沈知隐想留她